暖壶教练
罗克当了一辈子职业司机，他开过出租车，开过小货车，还给一位总经理开过专车。六十岁退休时，罗克的驾龄已有四十二年。
握了一辈子方向盘，罗克早烦了。本以为赋闲在家可以颐享天年，没想到退休的第三天罗克就如坐针毡。
“你的手在干什么？”老伴发现罗克的右手在空中比画。
罗克这才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挂挡。
“我离不开汽车。”罗克喃喃自语。
再说了，退休后收入明显下降。人在活着的时候工资只能长不能降，长工资长命，减工资减命。
正当罗克为减命和只能在空气中挂挡而愁眉不展时，他的一位老朋友打来电话。
“你退休在家干什么？”老朋友问罗克。
“闲得难受。”罗克吐真言。
“我办了一所汽车驾驶学校，请你来当教练怎么样？我一共要聘请二十名教练。”老朋友说，“现在想学驾驶汽车的人很多，你的工资不会低。”
罗克当即答应。罗克想起自己当年上驾校学车的时候，几乎天天向教练进贡，什么香烟啦，好饭好菜啦。罗克清楚当驾校教练的收入绝不止月工资。
第二天，罗克到老朋友开办的驾校报到上班，他被分配到第十一号车当教练。
担任校长的老朋友在给教练开的第一次会上宣布，教练不能接受学员的礼物和钱财，理由是现在驾校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学员爱到不需要给教练送礼的驾校报名。
罗克比较扫兴，但他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他会找到曲线收礼的路径的。
罗克教练带的第一批学员共八人。罗克一辈子受人指使，他发现自己现在终于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盛气凌人了。
会开车不等于会教别人开车。没受过正规汽车教练训练的罗克随心所欲地教学员学开车，没有章法没有规律，结果必然是学员无所适从。
“你怎么这么笨？！”
“你如果长了毛，比鸭子还笨！”
这是罗克天天挂在嘴上训斥学员的话。
不管什么事，先学会的人在后学会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是最没有教养的表现。
罗克以会开车的身份整日嘲笑初学开车的学员笨，他感到痛快，感到满足。罗克没想到一辈子没被人拿正眼瞧过的他能在行将入土前享受为人师的乐趣，他觉得这比收礼还实惠。
这天罗克在家休息，今天没人训斥了，他浑身不自在。
“咱家该买一个暖壶了。”老伴在厨房一边往暖壶里灌开水一边对罗克说。
罗克灵机一动，他想出一个曲线收礼的办法。
第二天，罗克在驾校对他的八个学员说：
“咱们这么练一天车，喝不上水可不行。时间长了，大家的身体就垮了。老大，你负责向大家收一下钱，去买两个暖壶，大家练车时喝水用。”
“老大”是八个学员中年龄最大的。学员们报到那天，识字不多的罗克为了杜绝自己念白字的尴尬，要求学员在驾校学车期间互相称呼时不叫名字叫“老大”“老二”……“老八”，以年龄为序，像黑社会。
老大向同组的学员收费去买了两个暖壶。
本期学员毕业后，两个暖壶被罗克教练拿回家里。
罗克教练为自己的智力骄傲。
数日后，罗克教练又生一计。
“路考时，为了让警察考官对咱们的车有好感，咱们应该在考官坐的座位上铺一块新浴巾。”罗克向学员们建议。
恨不得管考官叫爷爷的学员们一致赞成罗克教练的动议。
浴巾自然没有让罗克教练掏腰包买的道理。又是老大负责在学员中集资收钱买了一条浴巾。
本期学员毕业后，浴巾到了罗克家中。
从此，每期新学员报到时，罗克就让老大收钱买暖壶和浴巾。
几年后，罗克教练家里全是暖壶和浴巾。
罗克索性将购买其他物件的钱都省了。他用暖壶取代了饭碗、尿盆、茶杯、钱包、书包、烟灰缸……
连罗克的老伴都练就了使用暖壶小便的硬功夫。
罗克和老伴用数百条浴巾制作服装、窗帘、被单、壁布……
罗克和老伴上街穿着浴巾服，背着暖壶书包，很是得意。
罗克家最近有一件大事：罗克的孙子要结婚了。
罗克和老伴将出席孙子的婚礼。
老伴和罗克为孙子准备的结婚礼物是八个暖壶和八条浴巾。
孙子的婚礼极为隆重，高朋满座。身穿浴巾的罗克和老伴被安排在上座。
司仪宣布婚礼开始。
新郎新娘向前辈鞠躬后，司仪请新娘向罗克敬酒。
孙媳妇举杯向罗克爷爷敬酒。
罗克平时在家使用暖壶代替酒杯，现在他无法将手中如此袖珍的酒杯中的酒准确灌入嘴里，几次都失败了。
老伴对孙子耳语。孙子给罗克换了暖壶当酒杯。
宾客哗然。
老伴索性让孙子将罗克面前的所有餐具都换成暖壶。
孙媳妇的父母小声问女儿：
“他们家族有精神病史吧？咱们现在踩制动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