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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产阶级的世界,虽在俄国,自然也还只是本身独一的栖托罢。所以无产阶级的艺术,在十分的意义上,还未具备那创造和鉴赏的条件,也明明白白。由外面底的社会情况看起来,在这样的时期所创造的无产阶级的新艺术,先从形式最简单,印钉也便当,在创造和鉴赏上,也比较底并不要求许多条件的诗歌,发其第一的先声,正是极其自然的事。更从心理底方面来想,则也因为现在的俄国的无产阶级,对于自己的新生活的意义以至价值的获得,感到了切实的喜悦和感激罢。这新生活的感激,先成为抒情的诗,成为高唱新生活的凯歌而被表现,也正是极其自然的事。这里有什么阶级底憎恶呢?这里有什么迎合时代呢?一切都是纯真的魂的欢喜,新生的最初的叫喊。诗者,无论何时,实在总是人类的真的言语。是言语之中的言语。从还是混沌而彷徨暗中似的俄国民众的心的底里,微微响动者,谁能硬说不是这些新诗歌呢?而这新诗歌,除阶级斗争意识之险以外,是全然咏叹独自的新心境,顺着俄国文学自然的成长之迹的,是孕育着自由的风格的,凡这事实,不能一定说惟在俄国才偶然会有。这事实,较之漫然叙述无产阶级的艺术,不更含有许多实际底的严肃的暗示么?无产阶级的艺术,确是破坏向来的艺术的。但那破坏的成功,至少,必在新的自由而淳朴的创造的萌芽的情形上。艺术者,始终是创造。无创造,即不得有艺术的更新。无创造,即不能有旧艺术的破坏。

日本的无产阶级所产生的艺术,是怎样的东西呢,现在不知道。但是,豫料为至少必有对于这新艺术以前的艺术的反抗,从此的苏生之类的意思,自然地当然地在那艺术本身的本质内容和形式上出现,是不会错的。在这里,且不问无产阶级的支配的时期之如何,不问无产阶级文化发生成立的早晚之如何,而问题转向日本现在的艺术的内容形式的文艺史底批判去。

关于日本现在的艺术,尤其是文学的事实,两年以来,时或试加批评了。虽不至如在俄国文学那样,但在或种意义上,也还是技巧第一。将料是小资产阶级心情之所要求的,使他发生的,引其感兴的那样程度的,智巧底的浅薄的内容,虽是怎样浅薄的内容,而用这技巧的精炼,却令人爱读到这样,说作家以此自豪着,几乎也可以了。这样的技巧第一的倾向,使不能再动的现今的文学的气运,沉重地,钝钝地,然而温柔地,停滞烂熟着。这黯淡的天空,很不容易晴朗。大抵的人,都被卷去了。再说一回罢,无论那里,在那气度上,都是小资产阶级底的。在这风气之中,忽而出现了无产阶级的支配,忽而发生了无产阶级的艺术,是不能想象的事。至少,日本的艺术,在无产阶级的艺术产生之前,还是使这小资产阶级心情更加跋扈跳梁起来罢,否则,就须在否定自己的有产阶级生活的心情所生的矛盾中,去经验许多的内争和苦闷和纠葛。

“天雷一发声,农人画十字。”

这是俄国的有名的谚语。雷还没有响。然而总有一时要响的。一定要响的。我们之前,从此要发生许多内外的纠葛的罢。无产阶级艺术的主张,也无非便是那雷鸣的豫感罢了。

(一九二二年二月作。译自《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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