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与家人见面、通信,是最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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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1月25日,判决我十七年徒刑,从未决犯变成已决犯了。此时,我已经隔离审查和坐牢九年零四个月,屈指计算还要苦熬七年零八个月。没有什么了不起,“千磨万击还坚劲,任你东南西北风”。九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自信剩余的七年多时间也可以熬过去。

长征中,吃草根树皮都能克服,战场上,枪林弹雨都能顶过去,坐牢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早已横下一条心,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经过一年多的突击预审和公开审判的巨大折磨之后,我已变成身心交瘁,天天不离药物的维持。堂堂七尺男儿,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判决之后,让我继续住院治疗。已决犯的待遇有三个新的变化:

第一、伙食标准和质量明显下降。过去午餐、晚餐均可要一个甲菜,一个乙菜。现在降为每餐只能要一个菜,并且午餐点了甲菜,晚餐必须是乙菜,午餐是乙菜,晚餐才可点甲菜。不过主食仍保持原来状况。所谓“甲菜”就是多少有点油星肉丁,而“乙菜”则是白水煮青菜、豆腐。对于我这样虚弱的病体,营养显然是不够的。

第二、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已决犯中可以有限制地互相来往。陈伯达、黄永胜均住在我的隔壁病房,虽可来往,但陈伯达仍是整天啃《资本论》,黄永胜整天卧床不起(后来知道,他已经病的不轻,出狱不久就去逝了)。还有一个空军什么干部也住在我的隔壁病房,是属于未决犯,但精神已折磨得像傻子一样,呆头呆脑,不愿说话。虽然稍微开放,但活动范围仍是画地为牢,不能随便走动。

第三、停止了近两年的探视又恢复了,子女们可以按规定时间来探监。同时,经监狱管理人员的检查,也可以与子女书信来往。

2月下旬的一天,孩子们到复兴医院来探视我。这是判决后的第一次。医院把狱区的治疗室临时改为接待室,我与孩子们又重逢了。孩子们带来了老伴这两年的消息,知道老伴的身体、生活都还好,我放心了。他们还带来了水果、点心、肉罐头和营养补品,满满的放了一桌子。

可能对已决犯的探视放宽了规定,监管人员只在接待室门口监视我们的见面了。因此,孩子们带来的录音机和照相机没有被发现。他们偷偷的照了十年来我第一次与家人的照片。照片中,坐在我身旁的是大女儿李大征,后面站立的是大儿子李冰天。

那时,能见到孩子们并与他们通信,是我最欣慰的事。至今,我不仅保留孩子们当年的全体照片,我还保留与孩子们通信的草稿。下面就是给我大女儿李大征一家人的信,他们已安家沈阳。

亲爱的钦、征、焱、灴:1【注1钦、征、焱、灴指的是大女婿刘伟钦,大女儿李大征,大外孙子刘炎,二外孙子刘灴】你们好!

六月五日的来信、寄来的近照,及《芒种》两期中伟钦的三幅作品,我都收到了。第一我高兴地知道你们一家一切都好。第二我高兴地知道两个小外孙成长得很快。小焱识字进步快,小灴学话进步快。小焱性格文雅,小灴性格活泼,我都喜欢。第三我高兴地看到伟钦的三幅作品。三种不同的风格,我都欣赏。特别是“成长”最佳。无论主题思想、取材布局、人物神态,都妙笔生花,恰到好处。我把它摆在我的床头小桌上,每天看他两眼。

你们来信说:明年春天来看我。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因为,(1)到北京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如果我回到秦城去了,麻烦更多。没有住宿的地方,孩子大人都受苦。(2)路程远,来回乘车,住宿,要花很多钱。可是互相能实际见面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多么不值得。(3)耽误工作,来回至少要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因此我主张两年或三年来一次,估计那时旅游事业进一步发展,找个小旅社住几天,既可看我,又可让我两个小外孙子看看北京名胜。

我的身体仍然还好。过去伙食标准,每天一元,另外一磅牛奶,我吃六两粮的饭。现在伙食标准,每天八角,另外一碗牛奶,我吃六两、有时七两粮的饭。体重维持140斤左右。最近军博常来人,要我谈战史,已经谈了多次。由此引起我一个想法:拟趁我现在身体还好,脑子也还可用,准备系统地写战争回忆录。既可保留历史资料,又可以消愁解闷。困难是手边没有参考材料,因此能否办到,现在还很难说。再见!

作翁手笔(1981年6月25日)


第四十五章判决之后流放并州二、宁愿把勋章丢到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