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武帝的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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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即位后,数十年积蓄的国力与少年的勇气,驱使他对屈辱的和亲政策已不能再事忍耐,他开始企图以武力痛惩匈奴。但武帝的最初几年,双方仍保持和平状态,汉对匈奴照例给予种种优待,国际贸易上也让匈奴占尽便宜,但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平静而已。

元光二年(前133),朝臣王恢献计讨伐匈奴,主和的朝臣韩安国反对,经过一番激烈辩论后,武帝决心支持王恢。同年,汉遣马邑人聂壹诈降匈奴,引诱匈奴南侵马邑,一面埋伏大军三十余万于马邑附近的山谷中,准备匈奴来时加以聚歼。这事最初进行得非常顺利,匈奴军臣单于果然亲率十余万骑南下,但到距马邑不远的地方,竟识破汉朝的阴谋,迅速退走。汉兵追之不及,功败垂成。从此匈奴与汉断绝邦交,时时入寇,但仍维持着关市的交易。

汉、匈河南之战作战经过示意图。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春,匈奴袭扰上谷、渔阳,汉武帝考虑阴山、河套地区匈奴右贤王、楼烦王、白羊王在此驻军,是匈奴铁骑袭扰关中的军事基地,对长安构成很大威胁,因此汉武帝决定不在上谷、渔阳与匈奴争锋,采取胡骑东进、汉骑西出的作战方针。同年,卫青、李息出云中,沿黄河西进,对匈奴楼烦王、白羊王实施突袭,乘胜进至高阙,沿黄河折而南下,直达陇西境内,歼敌数千,获牛羊百余万头,全部收复河南地区,使匈奴在漠南失去一块重要基地。此役,汉军避实击虚,舍小取大,集中力量攻取河南,并解除了匈奴对长安的威胁。

自此以后,汉廷放弃诱敌深入的战略,改采主动的出击。元光六年(前129),武帝以卫青、公孙贺、公孙敖、李广四将,各率骑兵万人,分路出击匈奴。结果只有卫青一路略有斩获,公孙敖与李广均为匈奴所败,损失颇重,但这只是战争的开端。

此后汉军的战术略有改变。每次出征,多以一个或两个庞大的兵团深入沙漠,捕捉匈奴的主力,加以歼灭。一个大兵团包括好几个独立作战单位,诸如左翼、右翼、前锋、后距等,每个单位的兵力都由一位善战的将军来统领;但整个兵团的最高统帅,则照例由外戚充任。此后汉廷数次对匈奴的大规模进攻,都由外戚卫青(武帝卫皇后弟)、霍去病(卫青另一姊少子)出任统帅。

元光六年以后,卫霍大规模的讨伐匈奴,共有六次,战果最丰硕的则有下列四次:

元朔二年(前127),汉以卫青伐匈奴,此役俘敌数千人,牛羊百余万头,并收复“河南”地,汉于其地置朔方郡,并于套外置五原郡(即秦九原郡,治所在今内蒙古五原县)。

元朔五年(前124),汉以卫青统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等,率兵分途自高阙塞(今内蒙古乌拉特后旗附近)、朔方等地进军,汉军出塞六七百里,围匈奴右贤王。此役计生俘右贤裨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余口,牛羊数十万。

河西之战示意图。河西即今甘肃武威、张掖、酒泉等地,因位于黄河以西,自上而下称为河西,又称河西走廊,从来是内地通往西域的通道,汉廷为打通西域的道路和巩固西部地区,组建强有力的骑兵部队,进攻河西匈奴军。元狩二年(前121)春,今霍去病率骑兵万人出陇西北上,经金城、令居,越乌鞘岭,沿途经过五个王国,打击抵抗者,安抚降服者,经过六天激战,越过焉支山千余里,与匈奴短兵相接,所向皆捷,歼敌九千余人。同年夏,汉廷为彻底消灭河西匈奴军,又令霍去病与公孙敖率数万骑兵出北地,在灵武渡过黄河,实行大迂回战略,越贺兰山,向西北挺进,绕道居延泽后,由北向南,然后转向东南,在祁连山和合黎山之间与匈奴浑邪王、休屠王的军队展开激战,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逼迫浑邪王和休屠王的部属四万余人投降汉军,从此西域的道路被打开。是役,汉军采用大迂回行动,由走廊以北深入两千多里,突然出现在匈奴军队的后方,给敌以歼灭性的打击,战略战术极为成功。

元狩二年(前121)三月,汉以霍去病统万骑出陇西(治所在今甘肃临洮县东北),西过焉支山(在今甘肃山丹县东)千余里,斩匈奴首八千余级。同年夏,去病又出北地(治所在今甘肃环县东南),深入匈奴境二千里,至祁连山(在今甘肃张掖市西南),斩匈奴三万余人,俘二千五百人。同年秋,匈奴昆邪王率其众四万人降汉,汉处之于陇西、北地、朔方、上郡、云中五郡的边外。此役汉得“河西”地(今甘肃省黄河以西之地,即原来月氏的地盘),后来于元鼎(前116~前111)时在这里设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

漠北之战作战经过示意图。元狩三年(前120),汉武帝命卫青出定襄,霍去病出代郡,东西两路进军。卫青从定襄出发,向西北进千余里,渡过大沙漠,与匈奴单于伊稚斜遭遇,汉军正面与胡骑对峙,两翼用精骑迂回包抄,单于自料不能胜,轻骑向西北遁逃,卫青连夜追击二百余里,进至寘颜山,获大批屯粮后返回,歼俘敌一万九千余人;霍去病出代郡,北进二千余里,越过大沙漠,与左贤王军队遭遇,交战获胜,追左贤王至狼居胥山而回,歼俘敌七万四千余人。漠北之战是汉匈战争的最大一仗,此役,汉军高度发挥骑兵作战的机动性,大胆深入,给匈奴以极大打击,战后,“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匈奴实力日渐衰落。

元狩四年(前119),汉以卫青、霍去病各将五万骑出击。青自定襄(治所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出塞千余里,遇匈奴伊稚斜单于,激战竟日,单于遁走;汉军直追至寘颜山(当属今蒙古杭爱山南)而还,凡斩匈奴首一万九千级。去病军分道自代郡及右北平(治所在今河北平泉县)出塞二千余里,贯穿大漠,封狼居胥山(当在今蒙古肯特山以北)而还,斩获匈奴七万余级。这次出兵汉方损失亦大,总计两军损失士卒二三万人,战马十余万匹。匈奴虽然远遁,但汉军也因马少,一时不能再作大规模的进攻。

卫霍的北伐,虽然功绩甚伟,但不必要的浪费也很大,尤以霍去病为甚。同时军队中又发生严重的派系磨擦,以致汉军未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当时伐匈奴的军事将领多系关西(今陕甘一带)人,他们类皆勇武善战,爱惜士卒。武帝以他们作为军队的主干,担当实际的作战任务,而以外戚军人充任最高统帅。这批关西军人中以李广的声誉最高,武帝与卫青对他均有些嫉视。元狩四年伐匈奴之役,李广因受卫青的排挤,愤而自刎。李广的儿子李敢,本隶霍去病部下,因有憾于其父的死,把卫青击伤。其后李敢随武帝打猎,被霍去病以冷箭射死,武帝为去病掩盖,事情得以平息。但到武帝晚年,关西军人李氏与外戚军人再度发生磨擦,使汉军对匈奴的战役中,遭遇极大的败创。[参看拙著《西汉的几个政治集团》“(四)山西军人与外戚军人”(载拙著《汉唐史论集》页二〇至二九)]

自元狩四年卫、霍最后一次出师,其后二十年间,汉与匈奴未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武帝的开边事业并未中止,在这段时间中,他曾东征朝鲜,西通西域,南平东瓯两越和西南夷,版图大为扩张。这类拓展,也同样给予匈奴严重的威胁。汉于元封三年(前108)灭朝鲜后,即招引辽东塞外的乌桓(东胡的一支),让他们寄居于东北诸边郡的塞外地区,以监视匈奴。六年(前105)以后,匈奴向西退缩,它的左部从辽东一直西移到今内蒙古东部一带,与汉的云中郡相对(右部则与酒泉、敦煌等郡相对),这件事自与汉的经略东北有关。而汉的开辟西域,又使匈奴感到西顾之忧。武帝于元封三年,曾遣兵攻破与汉邻近的楼兰、车师二国。太初元年(前104),又遣外戚李广利(武帝李夫人之兄)讨伐葱岭以西的国家大宛;三年(前102)破之,威震西域,诸国纷纷入贡。这时匈奴的政治中心,业已西移,又因长期的休养,国力逐渐恢复,于是又开始入寇,并全力与汉争夺西域霸权。武帝也想藉新定西域的余威,再伐匈奴。他仍然采取过去以外戚为军事统帅的原则,但卫、霍早已物故,这任务便自然的落在李广利身上。

李广利的才具远在卫、霍之下,伐大宛时,军纪败坏,屡遭破创;武帝全力支持他,费时三年,前后出动二十余万人,仅获胜利。因此对于出任讨伐匈奴的统帅,实在不能胜任,但武帝仍信用他。天汉二年(前99),武帝命他率三万骑击匈奴,而以李陵(广孙)为他押运辎重。李陵不愿,武帝改派陵率步兵五千人与广利分途出击。李广利出酒泉(今甘肃酒泉市),击匈奴右贤王于天山(在今新疆境内),斩获万余级,自身则损失二万人。李陵出居延城(今甘肃省西北境),北行三十日,在浚稽山(在今蒙古土拉河及鄂尔浑河之间)与且鞮侯单于亲统的十万匈奴军遭遇,汉军且战且退,毙伤匈奴万余人。但因无后援,于距塞百里处为匈奴所破,李陵投降,其部下逃回汉境者仅五百人。此役对汉是一个惨重的打击,也可以看出外戚军人与关西军人间的矛盾,依然存在。

天汉四年(前97),汉对匈奴再作大规模的进攻,出动兵力达二十余万人。计李广利率步骑十四万出朔方,韩说率步兵三万出五原,公孙敖率步骑四万出雁门(今山西代县南),均无功而还。

征和三年(前90),汉又以李广利率七万人出五原,商丘成率二万人出西河,马通率四万骑出酒泉,讨击匈奴。结果商丘成、马通二军无功而还,李广利则全军尽覆,投降匈奴。此后终武帝之世,汉朝无力再对匈奴作主动的进攻,他一生轰轰烈烈的开边事业,最后竟以这样凄凉的场面作结束。


(一)汉初与匈奴的和亲(三)匈奴的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