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吴国的政治和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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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吴的兴起及其与山越的斗争 东汉后期,农民暴动影响及于江东。黄巾大起义时,荆、扬各地农民更纷纷揭竿而起,围攻郡县,斗争十分激烈[48]。富春人孙坚曾在本郡镇压农民起义,以后随会稽朱到中原与黄巾作战;黄巾失败后,他又转战长沙、零陵、桂阳、豫章等郡。董卓之乱时,孙坚参加了讨伐董卓的联军,隶属于袁术。孙坚死(初平二年,191年)后,其子孙策率孙坚旧部曲东渡,削平了江南刘繇、王朗的势力,又并吞了淮南刘勋所获袁术的百工、部曲三万余人,击破刘勋,控制了长江下游豫章以东地区。

建安五年,孙策死,策弟孙权统治江南。赤壁战后,孙权的势力逐步在荆州扩展。建安十五年(210年)孙权派步骘进兵岭南,招附了保据岭南一带达二十余年的士燮兄弟,东南半壁大致都处于孙权的统治之下。建安十六年,孙权由京城(今镇江)徙治建业[49]。建安二十四年,孙权破关羽,据有荆州全部。

孙权势力在江南的扩张,遇到了山越人顽强不屈的抵抗。山越人是秦汉时期南方越人的后裔,散布在长江以南今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等省境内。越人居平原地区和交通发达地区的,大致已经开始与汉人融合。住在山区的越人,称为山越,他们依阻山险,不纳租赋,“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50]。山越人种植谷物[51],在出铜铁的地方,还能自铸甲兵[52]。不过《吴志》中山越、山民、山贼诸词往往混用。汉民山居阻险者与越人杂处,实际上已没有民族差别或差别无多。有些随同孙坚父子外出作战的江东人,以及一些割据险阻的甚至于参与过吴魏之间斗争[53]的山民如吴郡严白虎、丹阳祖郎、费栈等,其族属都难于确认。山越人或山民的渠帅,当以汉人大族为多。孙吴向南方内地发展势力,引起了山越人的疑惧,他们经常发动反抗斗争。山越的反抗不但是吴国统治者严重的后顾之忧,而且也使吴国兵员的补给遇到很大的困难。由于山越的牵制及蜀吴的不和,孙权不得不向曹操、曹丕卑词纳贡,迟迟不敢称帝。

嘉禾三年(234年),吴将诸葛恪率军进攻丹阳山越,经过三年的部署和围困,山越十万人出山投降,其中丁壮四万被补为军队,其余的则成为郡县编户。吴国以山越为兵,见于记载的前后达十余万,为编户的数量更多。山越出山是在吴国统治者的军事压迫下实现的,这对越人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是山越出山加速了山越人经济文化的发展,加速了平原沃野的开发,使东南地区统一于孙吴政治领域之中,这在客观上又有积极意义。

三吴经济的发展 东汉后期以来,山越人大量出山和北方农民大量南移,为江南经济发展补充了劳动力,提供了技术条件。三国时期,长江沿岸出现了许多屯田区,洲渚的弃地,人烟也逐渐稠密起来。有些地方进行了开湖为田的尝试[54]。江南经济水平最高的地区,是太湖沿岸和钱塘江以东的所谓三吴。永兴(今浙江萧山境)精耕细作的稻田,一亩可产米三斛[55]。三吴的丝织业很可观,民间普遍喜爱绫绮之服[56],文人也好以蚕织为诗赋的题材[57]。三吴出产“八蚕之绵”[58],诸暨、永安一带丝质很好,为御丝取给之处[59]。但是江南的纺织技术不高,织锦仍赖蜀国供给。永安六年(263年),吴国还从外地调发“手工”千余人到建业服役,可见江南手工业者数量的不足。南方民间主要的副业生产是绩麻,麻布产量比丝织物大得多。铜铁采冶比以前发达,产铁之郡设有冶令或丞,管理采铸[60]。会稽郡发达的铜镜制造业,从东汉以来一直没有衰歇,而青瓷业又在这里从汉代釉陶的基础上走向成熟。由于三吴的富庶,联结三吴和建业的运河破冈渎也在这时修建起来。破冈渎从句容到云阳西城(今丹阳市境),于赤乌八年凿成,“以通吴会船舰”,沿途“通会市,作邸阁”[61],军事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大。

为了适应水战和江海交通的需要,造船业有了重大的发展。建安郡的侯官(今福建闽侯)是造船中心,设有典船都尉,监督罪徒造船[62]。长江中的大船有的上下五层,有的可容3000人[63],可见造船技术的进步。海船经常北航辽东,南通南海;黄龙二年,万人船队还曾到达夷洲(今台湾省),这是大陆与台湾交通的最早记载。由于海上交通的发达,吴国的使臣曾经多次泛海四出,朱应、康泰远至林邑(越南中部)、扶南(在柬埔寨境)诸国,大秦(罗马帝国)商人和林邑使臣也到达建业。这些活动,对于中外经济文化交流起着重大的作用。

1996年出土于长沙走马楼的近十万枚孙吴简牍,对于孙吴的地方政治和经济提供了大量第一手史料。根据其中的“吏民田家莂”及其他各类赋税缴纳档案,可以了解孙吴时期土地管理、农民负担的一般情况。另外还有大量户籍资料,反映当时的家庭一般都比较小。

江南大族的兴起 在江南经济发展的同时,江南的大族地主也在尽力扩充政治经济势力。吴国的勋臣,俸邑多至数县。他们的私兵由父子兄弟相传授,形成吴国大族的世袭领兵制度。一般武将立了战功,也可以得到增兵和赐屯田户的赏赐。孙权把吕蒙在皖城所获人马分给吕蒙,还赐给他寻阳屯田民600户,官属30人。吕蒙死后,孙权又赐守冢300家,并允许吕氏50顷土地不纳租税。官僚地主中这种人口分割的情况,使我们得以理解为什么吴国土地如此辽阔,而吴国版籍所载竟只有52万多户,230万人[64]。

东汉后期,吴郡的顾、陆诸族,已是“世有高位”[65]。孙吴初年,孙氏子弟和吴郡朱、张、顾、陆四姓仕郡的非常多,是吴国政权的重要支柱[66]。在朝的官僚,陆氏一门前后就有“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67]。四姓长期操纵吴国政治,形成了每一姓的独特门风,在江南获得了所谓“张文朱武陆忠顾厚”[68]的称誉,这是江南大族统治趋于巩固的一种表现。

江南大族的政治特权,保障着他们掠夺土地,进一步扩充经济势力。顾、陆诸家多立屯邸,役使官兵,藏纳逋逃[69]。到了吴国晚年,江南大族不但“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而且还拥有“商贩千艘,腐谷万庾,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70]。据左思《吴都赋》所载,建业“富中之甿,货殖之选,乘时射利,财丰巨万。竞其区宇,则并疆兼巷;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馔”。吴国左郎中曹翌墓中的铅地券,载明买田“方十里直钱百万以葬”[71],也可以反映江南地主占有土地的一般状况。

与大族地主经济发达同时出现的,是百姓的穷困。江南农民除了“多征役,岁又水旱,年谷有损,而吏不良,侵夺民时,以致饥困”,以外,还深受大族地主的剥削和压迫。步骘少年时在会稽种瓜为生,他为了避免豪强焦矫的侵夺,不得不修刺奉瓜以献矫,而且还得忍受焦矫的凌辱。至于真正的贫苦农民,受大族地主剥削压迫更为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江南农民时常举行暴动。孙权不断用军队镇压各地农民暴动,还在赤乌三年(240年)命令郡县普遍“治城郭,起谯楼,穿堑发渠”[72],力加防制。

南北的军事形势和晋灭吴 赤壁之战以后,曹操曾先后数次向巢湖地区的孙权军队发动进攻。为了防止孙权的攻略,曹操还使江滨郡县民户内移,结果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民十余万户惊走,皆东渡入吴。文帝曹丕在位时,魏吴时和时战。诸葛亮死,蜀魏停战以后,魏国认为“三隅已定,事在淮南”[73],因此对吴军的攻击更为频繁。吴国“以洲渚为营壁,以江淮为城堑”[74],用水师严密防守,并在沿江设督驻军,遍置烽燧[75]。但是吴军弱点在于缺乏骑兵远袭的力量,只能与魏军角逐于江淮之间,无法开拓疆土。江淮之间的魏军以骑步压迫吴军,屡操胜算,并且还几度临江窥伺建业。可是他们缺乏水师,无法横渡波涛汹涌的长江,徒然慨叹“武骑千群,无所用也”[76]。这种军事上的形势,是魏吴双方得以相持达数十年之久的一个重要原因。

司马氏灭蜀以后,南北军事形势起了重大的变化。晋在蜀地大造战舰,训练水师,积极准备从上游攻吴[77]。这时吴国经过宗室争位的长期斗争,力量大为削弱。吴帝孙皓还以为长江天险,足以屏蔽朝廷,所以只顾大修宫殿,沉湎淫乐,并用极残酷的刑罚镇压人民。甘露元年(265年),孙皓在上游晋军的威胁下迁都武昌,企图加强守备。但是吴国的大官僚地主不愿远离根本,长住武昌;江南人民也疲于逆流供应,表示不满。民谣所谓“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78],就是吴国上下一致反对迁都的反映。正在这时,江南汉人和越人的起义,又严重威胁着空虚的建业城。因此孙皓不得不还都建业,上游的守备更松弛了。

天纪三年(279年),晋军五路大举攻吴,蜀中水师由王濬率领,顺流而下,吴军望风而降。天纪四年三月,王濬的水师到达建业,接受了孙皓的降表。从汉献帝初平元年董卓之乱后出现的分裂割据局面,延续了90年之久,到此又归于统一。


三 蜀国的政治和经济五 从西晋统一到八王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