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人在世界中的位置
苏格拉底讲认识你自己,可是我们去读读柏拉图的对话,几十篇对话,大一半是苏格拉底在说话,读来读去,你没读到苏格拉底谈论自己,几十篇读下来,我们对苏格拉底的生平还是一无所知,或者几乎一无所知。实际上,对希腊人来说,一个人老坐在那儿认识自己,在那儿照镜子,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儿,甚至可以说是一件挺可耻的事儿——除非你长得像纳喀索斯那么俊美。我们不能直接用我们的现代眼光来解读德尔菲箴言,他们不会把自我当成一个孤立的原子那样来认识。认识自己和认识世界是分不开的,所谓自我认识,就像大家常说的:认识人在世界中的位置,认识你在人之中的位置。不妨说,自我认识跟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他人总是混在一起的。所谓苏格拉底转向,可以这么理解:前苏格拉底那种自然论,是跟我无关的自然,现在我要探究的是作为人的生存环境的自然,不是把自然当作跟我无关的东西来认识。这是两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当然,说这里有个转向,这是后人的说法,有没有这样一个转向,你们可以当作哲学史课题来研究,但一般说起来,希腊人不会把自然完全当作跟我无关的东西,他们没有现在自然科学所说的那种自然的观念。[3]总的来说,希腊人的自然是有神性的,有神性就不可能完全跟人没有关系。不过这不是我眼下的话题,我要说的只是:我们是在认识世界的同时认识自己,我们在认识世界的同时,也连带在认识自己,就像你在摸刀刃是否锋利的时候你也在感知自己的手。在《逻辑哲学论》里,维特根斯坦主张自我不在世界之中,这跟另一点连着,在那里,认识总是跟视觉连着,在你的视野里没有自我,自我是眼睛,眼睛看不见自己。[4]这肯定是成问题的,我翻阅杂志,读到刚刚出版的一期《哲学分析》,有一篇周靖采访多伦多大学教授谢丽尔·米萨克(Cheryl Misak)的访谈,其中提到,拉姆齐曾批评《逻辑哲学论》里“主体不在世界之中”这个想法,说这个思想是灾难性的,那里的说法是说,命题是关于世界的图画,这跟哪个“我”拥有这幅图画无关。米萨克认为,这一批评对维特根斯坦后来的思想转变起到很大作用。[5]
自我认识,我们一开始的意象是在镜子中看自己,我建议你们更多从触觉意象来思考自我认识,不是把自我当作孤零零的对象来认识,而是去认识世界,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认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