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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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坐办公室,上班就在牛舍帮忙干活儿,目的是了解每个岗位的工作和每头牛的特性,发现问题马上就和工人们讨论解决。譬如挤奶前洗牛乳房的水不能太烫,按摩乳房的手法不是向下抹,等等。我也向工人们学习如何判断母牛当天是否会产犊之类的技术,教学相长,日有所得,也和工人们增进了情谊,消除了隔阂。生产科的宋科长认为我有劳动观点,工作细致,还表扬了一番。

工作才三个月就快到年底了,省里给我们调拨了十几头青年奶牛,要到张家口附近的沙岭子农校去接运。黄尔汉要写总结,老张又不懂牛事,只有我责无旁贷了。宋科长似乎不放心,问我行不行。我虽没干过这差事,但一点儿也不嘀咕,爽快地说行。和我一起去的是工人赵新合,他三十来岁,年轻力壮,我俩抬着几个大水桶、一大摞麻袋,还有几盘大粗麻绳,清早出发走了十几里路到了火车站。汗水在头发上结了冰,摇摇头就哗啦啦响。先到保定拿调拨的文,再到北京倒车。趁此机会看看留在保定和北京的同学们,还买了好些玉米面的窝窝头,因为赵新合嫌白面馒头贵,窝窝头还只有北京有卖的。到达沙岭子农校把赵新合安置好,我还得去趟张家口铁路局申请车皮。在农校等车皮的几天,我们备好草料,熟悉要接运的牛们,免得它们认生在路上捣乱。农校有我们班的两个同学,虽然分别不久,见面还是很高兴、很能聊的。沙岭子真冷,房里生着火不蒙头睡,冻得鼻子痛。

闷罐车皮终于来了,装牛上车,一路饮牛喂草,清扫粪尿,点着马灯。晚上二人轮流睡在草上,车一停就拉开车门换空气,饿了就啃几口带的干面饼,第三天大清早到了石家庄。等场里派来拉牛的工人们到车站,已是八九点了。那天正是星期日,街上人很多,这些青年牛在车里闷了两天,一下车就顺着繁华的中山路狂奔起来,吓得路人乱躲,急得交警乱喊,电影都难拍出这种场面。等牛们跑够,也出了市区,来拉牛又被牛甩了的人们也陆续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跟到了。拢到一起数数牛,牛没少,人也没少,余下的路走得平安,完成了任务。这下全所的人都知道,新来的女大学生干活儿比男的还泼辣。

过了年,杜老革命退休回老家了,新来的领导叫牛世裕。他二十七八岁,原来是农校学生,石家庄第一次解放又撤退时,他跟着到了张家口,后来又随着第二次解放回了石家庄,所以他也是老革命了。我们同在生产科学习,已经熟悉,他来管畜牧场当然要比那什么都不管的杜老革命强百倍。宣布时,我伸手给他紧紧地握着,上下掂了好几次。

1954年,北京农业大学毕业,这年我二十一岁

开了冻,我提出搞竹筒自来水。牛嘴很大,嗞地一口就吸进一大桶,一个工人整天担水都供应不及。我这方案受到工人们的赞同,只有黄尔汉说不行,理由是井台加高,拉水车的牛像在天上转,掉下来怎么办?几个月来,我觉得黄尔汉对我挺排斥的,即便我很谦虚,听他经常讽刺大学生的言论也能容忍,但还是我有什么建议他都反对,也不知是因为工人们不喜欢他而喜欢接近我让他吃醋,还是我是科班出身让他嫉妒,我头脑简单也没多想。牛世裕是支持新生事物的,于是全体员工利用休息时间挖沟的挖沟,改造井台的改造井台,大毛竹、砖头、石灰等材料都是从大院里搬来的。总务科的师科长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牛场的人都是贼,趁大风天就来偷东西。竹筒自来水成功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大大减轻,牛和牛舍也干净许多。饲养管理的条件不断改善,牛奶的产量也节节升高,牛群平均年产量超过8000斤,这在当年算是不低的了。

夏天,管财务的老张和所里总务科的师科长调到县里去当官了。畜牧场又来了两位荣誉军人,一位叫赵礼合,是跛腿,顶替老张管账;一位姓郭,是志愿军侦察连长,一等功臣,胸膛内还有弹片,在畜牧场管点儿杂事。老张走后,大家选我接替他当工会小组长,于是我和工人们的关系更密切了。他们的家庭矛盾、夫妻纠纷都会向我诉说,我尽力调解,缺钱用时也向我倒借。我按章程帮他们申请多子女补助、困难补助,还建立了互助基金会。这时工人也增加了几位,有一位叫毕长胜的是越南人,解放军复员的,我帮他申请中国国籍,手续繁杂之至,总算办成了。上班间隙,我喜欢听老郭讲他孤儿参军及抗美援朝抓美军舌头等,说不完的故事。休假日,我常去王玉河家和他妻子聊天。她一边做针线,一边给我讲他们怎样闯关东,被警察踢打,被抓壮丁又逃回来等艰苦经历。她总说现在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虽然孩子多,生活不如别人宽裕,但比起旧社会真如天上地下一般。我跟着妈妈逃日本鬼子,也受过国民党的压迫,殊不知底层的劳苦人民的深重苦难。听这些犹如受到生动的阶级教育课,政治思想有了长足进步,加上敬芳的鼓励(她当了所团委的组织委员),我还申请入团了。

这年夏天我结了婚,对方是同学四年的吴富融,在校就确定了关系,一起被分配来石家庄。他在专署畜牧兽医站工作,因为不在一起,他又经常下乡,所以还是各住各的单身宿舍,没有安家,聚少离多反而能增进感情。

我正春风得意,不料马失前蹄,栽得鼻青脸肿,意乱神迷。


1牛场的人们3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