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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不一般的婚姻
2登记——第二轮谈判
我离开新乐县,行李都托运到杨陵去了,随身只带个小挎包,可谓身轻,但心情沉重。过郑州,在刘娘处住了一星期,给她搞卫生,晒箱子,打扫厕所,帮了她儿媳的忙,没让她讨厌。下火车还是先到我哥哥处,正值麦收大忙,所谓“龙口夺粮”,不好请假。三生已调到杨陵分场,哥哥就托来往的交通员带信给他,说好了日期,让他通知兆庆到分场汇合,去公社登记领证。
走的前一晚,都9点多了,哥哥他们还在麦场上干活儿,我一个人在房里坐得心烦,便到麦场去看看。路过一片小树林,看见两只狗在交配,想到明天晚上我也就得像那只母狗一样,让公狗爬跨,从心底升起一种厌恶,还掺杂些愤懑和憎恨。扭过头急忙跑到了麦场,也无心看人们碾麦、扬场,绕了一圈儿,避过那片小树林回去了。整晚都被懊恼的情绪缠搅着。第二天清早,哥哥送我过河到杨陵分场,见到三生,他就赶紧回去了。兆庆也来得及时,没有耽搁三生上班。
我跟着兆庆到了公社办公室,是个小伙子管登记,简单地询问后,要去了我的离婚判决书,仔细看过后,又把我从头到脚地看了几个来回,特别核实我是大学毕业,自愿和这文盲农民结婚的。得到肯定后,就把我的离婚判决书刷上糨糊,贴到结婚登记证的存根上了。我真后悔没有事先抄录一份,给自己留个纪念。领了结婚证出来,我还跟在兆庆身后,只见他把脑袋刮得锃亮,也没戴上次见他时当地农民老汉都戴的那种瓜皮小黑帽子,裤子后面还吊着一块儿花布,走路还有点儿颠脚。我想这种滑稽打扮可能是娶“活人妻”不吉利,需要辟邪之故。走到火车站前,那里有卖菜的,他说买几个西红柿,娃爱吃,说着就把身后的花布忽地扯下来,原来是个花布小提兜。买了菜,我就跟他往塬上走,走到半坡,他说停下歇歇,于是二人坐在地上,进行了第二轮谈判。兆庆先说:“咱们辈分大,这里的风俗,孙子辈的可以对爷奶辈的开玩笑。他们说什么,你不要生气。”
“河北省农村也一样,我不生气。不过你娶老婆和你娃说了吗,他愿意不?”
“娃还碎,不懂个啥,他若是不叫你,你也不要生气。”
“忽然家里就多了个后妈,娃自然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以后咱们在一起生活,还会有好多的不习惯,我希望各人还保留各人的生活方式,不用要求和自己一样。譬如你蹲着吃饭,我就得坐着吃饭,我用不着你坐着吃,你也别叫我跟你一样蹲着吃。”
“那是当然,你是知识分子,我是农民大老粗,就不能一样嘛!可是古人说:入乡随俗,种庄稼还讲个因地制宜,咱们也就不能弄得太特殊,总得让大家都看得惯,对吧?”
“对的,在群众中自然要和大家一样,我是说在家里,为些生活小事,不要强求对方听从自己。”
“行!只要条件许可,你看怎样好就怎样办,我没意见。”
就这样,我们订了个“互不侵犯主权,互不干涉内政”的和平共处条约。
回到官村,麦子虽已割完,麦场的劳动还很紧张,人们都疲乏,没有人来“闹房”、开玩笑。后来大家熟悉了,他们说当时对知识分子有些顾虑,若是知道我这么爱说爱笑,早就来闹个大开心了。
头一夜,因为天热,兆庆把炕席揭来铺在院子中央,虽然有院墙,但被雨水冲了个大豁口,不用走门也能进来,所以我们三人躺在院中,还是穿着整齐。后半夜,兆庆把我摇醒,被我拒绝,他问是否嫌脏,我马上想到毛主席说的,知识分子才最脏,赶快否认,只说等过些日子,互相熟悉了再应承他。他也没强求,我松了一口气,没有当那母狗。第二天我就上工了,在晒场上边劳动边和大家交谈,还挺高兴的。回到家里,惆怅和忧伤就袭上心头,我不是不习惯农村生活,而是极不习惯给一个生人当老婆。满心还想着吴一江,还不敢流泪,只有在灶下烧火时,借着烟熏,让泪水流个畅快。一个星期后,哥哥来看我,虽然没说什么,我心里得到很大的安慰,可感激他来的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