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 - 许燕吉 >
- 第五部 广阔天地 >
- 第三章 不一般的婚姻
6姓名消失的好处
到了官村,我的姓名基本上就下岗了,由于老头子行二,辈分又高,我不是二嫂、二姨就是二妈、二婆,我很不习惯,往往被叫了好几声儿,也没意识到是叫我,可是叫我名字,我马上就能反应。和妇女们在地里干活儿,她们常以此为实验,开心大笑。
有一次中午,我一个人在家,生产队长在大门外喊科科,喊了好几声儿。老头子回来后,我赶快对他说:“科科大概犯了什么错误了,队长方才来喊他,我都没敢出去问,你赶快去看看吧!”老头子“嘿”了一声说:“那不是找科科,是在喊你!”“啊?”我竟成了科科,真不可思议。后来明白,辈分低而年纪大的,或者辈分高而年纪轻的,往往就以“科科”来喊我们。回想我小时在香港,人们称呼都是“先生”“太太”,没有辈分。回到内地,就称“伯父”“叔父”“娘娘”“姨姨”。在河北新乐县,称呼长辈还带上名字,比如喜芝婶子、玉亭叔,有专用性。到了这关中,都成数字化了。我想,这也和封建思想的程度相关。这里人还绝对不称岳父母为爸妈,而只称叔、姨,只有死了哭灵时才用“爸妈”二字。
有几回,五六岁的小孩儿来问:“我爷呢?”我不假思索就回答:“上工去了嘛!”心里在想,是不是他家大人找老头子有什么事。小孩子说:“我不是问那个爷。”“那还有什么爷?”“我问科科。”令人啼笑皆非。以后来了小孩儿,我还得先断定他的辈分,麻烦极了。又一回,本家的一个大小伙,称老头子为爷的,来我家起粪土,推着个独轮小车,正好邻家两个小侄子在门外光着屁股玩儿泥,那小伙用脚使劲儿把两个小孩儿拔到一边儿,嘴上还说:“老人家,别挡路!”更可笑了。老头子说:“年龄归年龄,辈分归辈分,一点儿不能马虎。”他还说:“官村人都姓魏,是一个家族,所以好领导,要不公家搞什么点都选中官村呢!封建有什么不好?你嫁到我家,凭着我,别人就不敢欺负你,若没有我,狗拉的屎都说是你拉的,你信不信?”这点我还真信,我在官村比在坚固村强多了,有件事可说明。
1972年麦收前,本村的赤脚医生找到我,让我把自己的历史,特别是犯罪的经过,写份材料给队上,被我当即拒绝,告诉他,我的档案在公安局或法院,要了解自可去查。麦收期间,来了两个驻村的公社干部,半夜派人来传我,我正疲乏而睡得深沉,无奈地到了大队办公室。当时,农民给驻村的干部编了一段:“早上睡觉哩,上午看报哩,吃了闲转哩,见人寻事儿(找碴儿)哩,晚上害人(开会)哩!”我正没好气,心想你们“寻事儿,害人”冲我来了,我现在姓“二”不姓“犯”了,用不着怕你们。这俩干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白脸的先说:“听说叫你写材料,你不肯写?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应对:“我离开监狱时,公安干部就交代过,到了社会上不能对无关的人说自己的案情,我正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没答应写。”
“你生活在这村里,党支部怎么是无关的人?”
“叫我写材料的是个医生,他是不是个党员我都不知道,我就能听他的吗?”
“哦,你还不知道他入了党,这么说,你对党员还是信任的啰!”
“那当然!”
这时唱红脸的开口说话:“你来官村后表现得还不错,但你不要单只是上工,也可以给村里多做些事嘛!毕竟你受过高等教育,是个大学生嘛!”
“队上派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知你说的多做些事指的是什么。”
“队上养了这么多牲畜,你也可以去看看,提些有益的建议。”
“饲养室是村里重要的地方,绝对不是我随便就去的,我没忘记身份,有自知之明。”
白脸也没什么可说的,红脸看话不投机,对付了半个来小时,寻事儿、害人就算完毕。我最终也没答应写什么材料,算是恃“二”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