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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夜来睡得还安静,只是感到寂寞!
上午同烽送白朗去医院,顺便看了芬,她还没生。她的样子也很寂寞。同刘英谈了些时事。
晚饭后同高阳去桃林,他问我:
“当你遇到斗争的时候,是不是有时也感到孤独?”
“有时也这样……但接着就安定了,因为我懂得我始终要孤独战斗的,孤独地在一些逆境里生活的……”
“敢于不怕一切非难和世人为敌的,这是大勇者……”
“一种有意识的战斗才是真正的勇者……”我说。他在我的面前总感到拘谨的,而我自己说话总是像个圣者或指导者之类的样子充满优越感,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会使人不舒服的。
“在这个世界上底现在,一定要从战斗中让他们认识你的善良的心,但仅是善良是不够的。”
“你有时发气时,像仇视一切的样子,但有时说话时,从声音中像包容一切的感觉,这大概是一种善良的心地的表现吧!”我不能回答他,我感到自己有喜欢听称赞自己言语的倾向了,有些羞惭!我不能助长这倾向。
在俱乐部看了一刻学跳舞的人们,……独自唱着歌回来,读书到深夜睡下。
对于人生,我只能执拗地工作和战斗,才能活的有趣味些。现在对于什么全倦怠!……
在你,恨就恨得长久和坚实些,
爱,也就爱得长久和坚实些,
已经抛弃了的东西就不要回顾。
一只打碎了的花瓶,
无论它的残片怎样美丽,
也不要保存它吧!
——再创造一支新的更美丽的出来。
(为了一些懊悔的矛盾痛苦而作)
听说欧阳山的那次桃林讲话在文委会上遭了批评。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我歌唱啊!
歌唱生之怨愤与凄凉!
我要把我的歌声传给河那岸
我的正在受难的爱人。
因为她爱了我,
她就不幸了!
她住在那狱似的地方,
我则站在这高高的山坡上……
我歌唱啊!
我要把我的歌声送给她,
谁知道她能不能听到?
但我却用我的生命歌唱!
天西的月亮是新生的芽,
有几点星,
有蛙声,
各山腰有灯火,
大路上有人声,
也有驼铃。
……
一整天尽是睡觉读书,晚饭后去桃林,遇到暴风,人全跑了……
午间游泳,回来路上听一个小鬼讲一个没有腿的人,绰号叫“机械化部队”,他的脾气是焦灼的。“同志,把你的皮带借我用一用……”小鬼对他说。“不成,不成,不成……”他竟一连说了三个“不成”!他仇视一切的样子——这大概是一般残废人共有的心境。……
在这里期间,一面创作,一面准备理论基础,准备出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