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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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忍耐、让敌方去得意一个时期,有时即是必要的战术。把自己同一些人孤立起来,这有时也是必要的。

人类最高的品德应该是生存、发展人类,和毫无保留地援助为这目的而战的战友。

中国将来政治,应该是一个合理的政党竞争的局面,这时候谁能够施行新英雄主义最好,谁就得到人民底信任。共产党现在对党员们正做初步的思想教育,接着它们就应该实施业务和道德的教育。靠招牌和不正的关系等将来全不行,要实力,要模范,要最高的品质。如果他们不从这方面加三倍地努力,鬼混下去,那就悲观。仅就文抗说,有些党员们确实还在做梦。一些党员们还对党怀着一种拜物性的,仗势的心情,他们不从理性上来认识它,自动地发展它,反倒借党的关系谋自己的利益。不懂马克思不懂世界,不懂鲁迅不懂中国,中国的党员应以鲁迅的书作为日常教科书。

几年来因了上上下下一些个别党员底作风不正,使我对这个党以及党人们渐渐失去了信任和热爱,虽然在理性上我还信任他们,尊敬他们。这是我主观上拥抱的感情不够么,还是客观他们太伤到了我的感情?

一个作家的感情是不能伤害的。

这一册日记算结束了罢!今晨(十六日)我把程追告我的呈文及我自己的呈文等想交由秘书处去给文抗一些人看看,(因为他们全体为此事曾联名控告过我,但是他们并不明白原因。一叹!)秘书处不肯,后来我就挂在俱乐部门前。我散步回来,厨房门前的单子和那文件不见了,知道秘书处接了程追及其它人的警告,这证明了他们底胆怯,专横……于是我宣言将要抄一份张贴于文化沟口,他们又慌了,要回去说要研究研究,我知道这又是缓兵之计,但我交给了他们,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花头。

这半年底度过,费了我可惊的精神一部,平衡我自己,敌抗一切外患,我总算平安地走过来了,虽然没什么大胜利,也还无什么失败,这使我更聪明了,也更懂得了一些事和自己的力量。此后怎样呢?对于一切事还是迎战下去罢,不要怕苦痛,不要怕麻烦,逃走和退避这全不是我应有的精神,为了平安,一定要挺起胸膛战斗罢。无论遇到什么,一定要战胜它―踏过去!

要生活就要战斗!

1942,12,16上午于延安蓝家坪文抗会内。

早晨写日记。

午间写《第三代》到一三四页,第四部开始,这是勉强强制自己的感情工作出来的。

晚饭后金肇野,黑丁来,他们说到文委去过了,把我那呈文给凯丰看过了,他说这如给文抗同志看,或悬挂,或公布,就是“反党”的文件之一。我不知道这“反党”所指的是什么?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控告我?别人仅是把一些事实经过写一写就是“反党”么?我感到一种不公的压抑,他们这明显是袒护自己党员以及其它一些证人的不公正行为,所以不敢公布这事,而且我是仅要他们文抗的党员之间人看看,他们全不敢、不肯,这明显是自己有鬼。这使我很闷塞,一种报复的感情升腾起来,但我压抑了它们。

“凯丰同志希望你考虑,不要公布。”

“好,我可以考虑。”

他们走后,我同芬带鸣儿在河边散步,“就不公布罢!”我决定再忍退一步。

夜间我和芬说,打算明年夏天决定离开这里,她早先是不乐意出去的,是贪恋这里生活安适些,我可以把《第三代》写完,如今她同意了。

“这里的生活虽然可靠些,但精神损失太大了!”我摸着我每天增多起来的白发的脑袋“别人饿不死,我们也不会饿死,请放心,生活不会成问题。

“以我在此受苦的经验,我是什么生活也过得来了。”我为她这勇气所感动。

决定等胡风到重庆有信来,明年我去边区政府找林主席问他关于护照及借钱事,如不成,我将另想办法。

关于中共中央他们不责令派人寻我谈,

臼幽旧旧臼

我决定不去寻他们,就这

样忍耐地生活着,工作着,准备明年年底行程。虽然对这党一些党人们我还希望他们加强进步,但要离开这里却没有任何惦记和留恋了。过去那偶然的要做一个党人的心情,如今一滴也没有了,就是这样做个安分的作家罢。

十七日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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