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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①把《中国诗史》,《吴越春秋》,《世界文学史话》给魏东明送回。
心情很平静,读《中国诗史》及稿。夜间读联共党史到二时睡下。
下午和张仃谈关于人性与获得,一个艺术家的恋爱道德等等。“假使两个人行走在荒原上,看见一只兔子,全是饥饿的,但又不能饱两个人,这时候是获得呢还是退让?为了自己的话,一定要获得,但这是善的吗?”他说。
“这可以从两个观点来看看。”我说“若从动物的观点来看,为了自己底活,即使把竞争者弄死也是对的;若从人底观点看,这要看你的情操了。因为区别人和动物那是伦理的东西,人是要有‘自我牺牲’和‘利他’这情操的……发展动物性和人性关键就在这里。占有可分绝对的占有与相对的占有。绝对的就是自我满足,它会发展为贪婪者,帝国主义,相对的那是占有自己所应该占有的,但却不能占有别人应该占有的……这是将来的社会……”
“你看,恋爱——又提到恋爱——这东西占有是好是坏?”他现在是恋爱着两个女人,这对于他是苦痛的,也是快乐的事,统一他是矛盾的。
“占有……是随着私有财产而来的,这是过渡的……现在这男女的关系你是‘占有而不占有’,将来却是‘不占有的占有’——”我为他解释着。
“一个人恋爱或交友第一是从人与人的基点来出发,平等的,不是从地位身份等有一种隶属的关系来出发……”我说。
“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恋爱你怎样解释法呢?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感情啊!”他笑着,但是愁苦地说“正如你所说,社会要求艺术家复杂的作品,但却要他们简单的生活……这矛盾怎样解决呢?”
“将才——”我说“和王德芬正谈到这个问题,就是托尔斯泰寻找安娜·卡列尼娜的形象时,忽然看到了普希金的大女儿玛丽娅·哈亭,托氏便目不转睛地望着,假设托氏的夫人如果吃起醋来,那就糟了——吃醋也是应该的——因为当托氏看哈亭时,这感情是复杂的,决不是完全艺术的感情。所可贵的艺术者是能把感情提升到艺术的型子里去,留下的是渣滓(感情的)——所以一个艺术家的夫人那应该是比较特殊的女人,那就是她应该把艺术放在第一位,丈夫仅是完成这艺术的一个工具,她爱惜这工具也还是为了艺术!如果一个艺术家的夫人像一般女人那样看待和要求一个丈夫,那她会痛苦的。
关于艺术家的道德有两个——其实也还是一个——即艺术上的与习惯上的。有的为了完成艺术而毁灭了习惯道德,这是唯美派的办法;有的完成世俗道德而枯萎了艺术,这是俗人的办法。一个真正的现实主义艺术家,他是折中的,就是美底道德和习惯道德全不违背,那就是他要有一个终身的妻子,他忠实地爱她,永为她所有……但另外就是万一有了爱,这时候艺术家的妻子也应该把它看成是暂时的……,忍一时痛苦,这不久就会过去的;而艺术家也应该像一只忠心的猎狗似的,无论出去咬死多少兔子,它还是应该舍弃那一切,回归她的女主人手掌里来——这当然并不是真正合理的——但在这过渡期间,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虽然艺术家的题材不仅是女人……。而艺术家同别人相爱时,他一定说明他不能永久或完全属于她,只有这个时间和空间,如果对方不同意,那是可以停止的……”这还是站在男人立场和自由的观点来说话的,因为我就不允许我的女人去追兔子……。虽然她并不是一个艺术家!在这痛苦和牺牲的时代,每个人绝没有完整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