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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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次大雨以后,马上变成秋天,这距八月中秋节还有一月。早晚已经很寒凉,夜间露水很重,牵牛花已经越开越小了。香瓜已罢园,西瓜还有着。农人除最后一次草,雾也很多。上午把几天报纸全读过了,这是第二战场与英、印事件酝酿中。英国顽固派无诚意使印度自由独立是事实,这必须斗争。下午写了两页半稿纸,139-141。我的写作时间要改变了,下午也要写,尽可能一天要写成五页,我应顽强和自己的松懈战斗,和粗疏战斗。我似乎在写着一些各色的罗漫缔克的东西感兴趣,比如现在我正写着半截塔叙说海交父亲等过去的英勇等场面。我还不能不用“回叙法”,虽然我憎恶这方法。在写作中我有些空虚和恐慌了,我捕捉我的主题、人物、气氛……像在不可测的水里捕捉一些狡猾的鱼类似的,我的捕捉方法既简单笨拙,又没有很好的工具,我几乎是“自流式”地写着了!还有我不善于写故事,几笔描出一个人形,发展最大的雄伟的戏剧性的高潮……这全是我的缺点。

动机、材料、草图……这是一个作家和画家创作的过程。黄昏的时候,我散步在山下一条大路上。一面看着报,有时也看一看行人,秋天的黄昏是恬静的,

更是散步在田野里。一个女人从我的身边过去了,她背着一个过大的白包袱,手里还提了两只装得饱满满的小布袋。我认识她,她是保育院一个褓姆,我们愉快地打了一个招呼,我停止看报了,眼送着她一闪一闪走去的背影,我似乎要写一篇小说的开头了。―我正在报上读着高尔基回忆列宁。这个女人是一般农村女人那样粗壮高大,腰很粗,一双改组脚……因为包袱过大,她走得显然很艰难,但一点也看不出J懈怠的样子,精力饱满地走着……她又焦急,又快乐……从那一声招呼的时候,我已经懂得了她的心情,今天是礼拜天,她无疑是回家去会丈夫的。她的原来灰色的军衣竟洗得发白而耀眼,系着皮带,军帽也是发白而耀眼地,仿照着一般女人底样子,斜斜底扣在后脑壳上……但她无论怎样做着流行式的装扮,一眼还是看得出她终于是“土包子”,这决不是都市小姐门的改装……。为了这冲动,我倒很想用妇女和孩子写两篇小说。革命只有在工农的身上才看出利益和效果来。读了:《夫人》和《谁没有孩子》两短篇。《夫人》写得更深刻些。

八月三十日 星期日

前夜写得很晚。此后星期日也工作。为了芬今年还没吃到西瓜,昨晚特意为她买了一个,我还是第二次吃。

昨天下午舒群来,他精神较好了,他说解放日报要登载研究中国旧小说等文章了,要我也参加,我拒绝了。第一,我还无这趣味。第二,没时间。我知道这又是他的有头无尾的浪费。此后我不想为了别人太多地浪费自己的精力了,要专心写《第三代》,拼出一年的时间我要专心集中精力完成它。

下午睡后本打算继续写,杜矢甲领一个回民青年来,名叫马茅颖,他要认识我。和他谈了些关于文学问题,又勉励他多搜集回民的故事,他不久要去陇东一带去做回民工作。仅是上午写了两页半。晚饭后同芬去看歌儿,已经三个星期不见她了,略瘦些,头脸有些疮瘫。走时她又哭了,给了一个西红柿。

夜间买了一个西瓜,请隔壁一个名叫史萍的女同志同来吃,她讲说初来文抗时,别人全说我脾气怪,凶,她很恐惧,后来和我接近,完全不同,只是几次我参加一些会场时,人们感到一种压抑而已觉得

。从

各方面知道我是个可畏不可亲,可敬不可爱的人。她们一般对于丁和艾全是卑视的,更是后者。感情一畅达时,我也喜欢说些无聊的话,此后应当心。于低于自己的人,应该十分说话态度谨慎,要诚恳,自然得体。

睡前把一本诗创作读了,最劣的诗,那简直是新闻纸摘要,修辞学堆集,竟还摆到第一篇,我是极力把自己从成见中拔提着的……有几篇较好的反倒放在后面。我应当忍耐地研究一些愚蠢的作品,这是必要的。

读了一遍苏联齐治亚史诗《蒙虎皮的武士》,深刻而美丽,只是缺乏朴质,一种传奇性的诗。中国的诗渐渐向叙事诗路上走了,也懂得了描写人物和故事。我要从这之中独闯自己的路。要健康,鲜明,朴质,雄伟,音乐的。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