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 星期六

字数:1458

上下午全排《萧何月下追韩信》。大致已差不多,预备十四日上演。仅一出小小戏剧底排演,可以体验很多事理―一切全要熟练,花代价,尽美尽善不容易。

我在这出戏里扮演韩信,一个无须的武生,对我不大相宜,因为我的声音和气氛全是白胡子的角色。只好玩一玩。秋天来了,显然不同,早晚已经很凉。

夜间在花园里举行跳舞会―我仅是跳了一次―因为看了那些凡庸的女舞伴没兴趣―其余的时间我用一只葫芦做成的小四弦琴伴奏,l沂着提琴,它的声音使我感动得要流泪,我爱这件乐器,对于西洋的乐曲,也比中国乐曲喜欢,因为它们不仅仅停留于人底感觉的浮面,它能沁人到人底灵魂―情与智慧的结晶物―给人以提高和洗练。

孩子们,我对鸣儿是特殊爱的,他对我有更深的联系―不仅仅是生物学上或伦理上的―我愿意他常留在我的身边,他愿意,我要使他一生过音乐的生活。

芬是个平庸的世俗的良善妻子,我对她虽然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但有时自己感到灵魂太孤独,有时侯也觉得太寂寞。―我依着托儿所的围墙,望着山下的小河,天星,四野的昆虫,我吹着口哨―寂寞啊!

我底任何一切可以属于人,属于革命……但这寂寞灵魂却是我独有的啊!

我用各种方法疏流、发散我底感情,但它们还是嫌太多,太汹涌,不容易平静啊!我用各种方法来填补灵魂上底空虚,但它却更加空虚了!

我深深体味到高尔基说托尔斯泰是个“绝望的虚无主义者”这滋味,我越极力抓紧了现实,另一面我那虚无的火焰却升腾得越高了。每个人底灵魂是每个人自己的,每个人底痛苦也是每个人自己的,欢乐却可以大家共享。―一

芬大约也感到了我此时的心情,她叫我:

“萧军,你下山去玩一玩罢!”

我也就下山了。但为了我不愿意使我的快乐侵占了她,所以我只是听一听音乐的声音就回来了。

神经过敏的人是烦乱的,也是无谓苦痛底根源。过于智慧底思维,也容易使人陷于虚无!

听说中央医院那个外科医生金茂岳也是特务——我怀疑。

八月十三日 星期日

灵魂是情和智的结晶,有浑厚的感情,博大精深的智慧,他的灵魂是伟大的,

智慧在于洞明宇宙、

泉的透明,意志坚强决定人底灵魂底严峻

人生的真理,深厚的感情在于“物我心”

感情洗练,智慧的透明

一体

的爱!

所谓人底精神,就是结晶物―灵魂―底属性:色和光。人―更是艺术工作者―应该是自己的思想底导演和演员,不应该是纯雇佣的临时的演员,仅为了别人的思想来表演。即使偶尔为了一种自己认为满意的思想和感情来服务,那也一定要通过自己的血和肉,而不应该仅是一具无机的傀儡。

挺起肚皮战斗,

站定脚跟做人―这就是我对人生的态度。

读了一篇普式庚的叙事诗(苏联M.坷拉甫钦坷教授)。我对这诗人的透明的聪敏,和谐的性格和美底作品,是无条件的钦佩赞美的,但我并不十分爱他,他和我的性格很少联系。有人说他是画中的拉菲尔,我却比较爱米开朗哲罗那种执拗的雄沉的作风,虽然他有缺点,甚至是粗犷的。我爱力底美,后者我们有着人生遭遇上的某种共同点。崇拜个性但又反对自私自利―我同意普式庚这主张。两出旧戏―《追韩信》《党人碑》―准备明天上演。晚间,后一出又经过齐燕铭底改正,添了一些动作,就显得活泼些。

齐对这些动作很熟悉,这人是个敏感性,很直爽,但却没什么味道。

和谐、自然、同时又夸张而严格,这是旧戏艺术动作的规定性。但它依然是一般的定型性的,摹仿的东西。

报纸上有周恩来的“谈话”,国共关系仍在胶葛状态中,但已有了进步,但这“谈话”是共产党一种“强硬”态度底表现,也是一种宣传的技术。―鼓起人们对于国民党这种“流氓性”底憎恶。从最近共产党和国际关系来看,国内情势不久一定要有新的进展,前者渐被国际所支持了。

芬近来因为身体不好,加_!二饮食不好,她甚不愉快。我劝她忍耐,凡事要从远、深、大处着想,同时也应该想到自己对“革命”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权利来不满这待遇?―当然我是应该这样劝解她,提醒她,事实这三部负责人们对于一些事情底处理,确是显得无能,无计划,软弱性,他们竟像在这里作“客”,“办公”,而不是做革命工作,和革命的事业并没结成血肉关连!对群众也没有血肉关连―从修托儿所的窑洞与关心等,就是一例。他们先忙自己的生活安适。


八月十一日 星期五八月十四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