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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 星期六
晚饭后和江丰散步在将涨过水的小河边,谈论一些“抢救”时情形,以及一些青年们内心消极,涣散的思想感情。“这真是一个梦啊!可羞耻的梦!”他啃叹着,“当我被拘去六个月底第一天早晨醒来,看着净净的天空,竟忘了是被拘了……这真是梦口阿!',
“他们打着,骂着,甚至用手扼着人底喉咙,向人们要‘反革命’的口供、证据、关系……向那些为求民族解放、真理而来的青年们要无产阶级底‘立场’……这就是这些‘革命者’底‘革命工作’!他们如今竟一点没有良心上的愧悔,他们杀了人,却用无耻的笑脸‘道歉’来报偿,宜我看,共产党容忍这类人底存在,甚至是‘负责’,它底前途是暗淡的!”我有些气愤了说。
我想着将来也许会用“梦”这个题名写一篇以这类事为题材的小说。这材料是丰富的。
夜间读了胡风一篇A.P契坷夫断片(《中原》二卷一期)见解是有精辟和独到的地方,但我对他们这些“美文的”批评家那太文雅周到的文字,实在不喜欢。
上午改完两幕剧本,读完李又然《国际家书》稿。他也是喜欢在文句上作功夫的人,有一种轻才小慧之嫌,我是不喜欢这样的。虽然他们有一些精巧的警句,闪光的思想是我所没有的,我也不愿有这些,我只爱那汹涌的海洋!
七月八日 星期日
高阳来,讲述了王××在抢救时,如何逼死了一个弹三弦的青年上吊,而后带气活埋;一个青年用手枪自杀;一个女人打落了裤子,逼着女人和他恋爱,坐在他腿上写供状……这种卑丑万恶的罪犯,文抗理事会居然有了他的名单,这使我愤怒,预备要在大会上指出他。我思量着,虽然可以趁他们向我讨好,借机会做一个“好人”,随他们把我捧起来,自己落得个顺水推舟,来个安静,但这违背了做人的精神,也非鲁迅先生的弟子,我应该一刻也不放松为真理而负责而战的精神,这所考虑的是如何战法?
我要像苏联那样先强健自己,安定内政,建立和平外交,以待取得“合法地位”,此时忍耐、沉默呢,还是继续应战?若从政治方法看以前者为妙,但这有失去时效危险,我要如旧金山会议一般:一面要坚持正义原则,一面也不放弃某种条件的合作,这是正确的。不放下剑,也不收回“友谊”的手!
“你是日特还是国特?”
“什么也不是。”
“不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刀卜么你不承认了?”
“根本就不承认。”·
这是李又然被捉到保安处和第三科与科长的对话。那里有由苏联回来的朝鲜人,白俄―会唱中国歌。“不信任”这在每个人底思想感情中生根长芽,也成了接受一切底墙。
听了军队中那种愚昧地对待文化干部的办法,甚为气愤,如贺绿汀四个孩子挤睡在一张床上,小提琴落了灰等情形。我此后说话应择人,更应该尽可能少讲内心的话及批评他们底“错误”等类,一切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