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睡前消息文字版 >
- 2021年(216) >
- 六月(282)
睡前消息286期：国网、南方电网和台湾电网需要合并到一起，阿根廷因民粹限制牛肉出口，电影《柳青》排片少
2021年6月1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86期
【睡前消息286】广东用电比山东还少，为什么还缺电？
大家好，2021年6月11日星期五，欢迎收看286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广东用电比山东还少，为什么还缺电？
《中山日报》5月26日报道说广东省用电需求不断攀升，已经连续两周错峰用电，现在情况还在不断的加重，很多工厂一周只能开工三天。中国现在的发电量已经是美国的两倍，印度的五倍，经济第一大省广东还是缺电，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有媒体总结了四个原因：第一个是用电计划预测的不准，所以没有安排好；第二个是今年高温气候增加了用电负荷；第三个是最近几年煤电大幅压缩，导致发电结构失调，所以容易出现缺电；第四个原因是广东外来输入电力和原计划有偏差。
这些说法可以解释一部分原因，但是没有办法解释广东连续几十年电力供应紧张的长期问题。比如说每年计划都必然有误差，隔几年总会有一个特别热的夏天，何况今年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现在很多广东的工厂一周只能开工三天，紧张程度明显超过了煤炭供应的缺口。我们需要探讨广东缺电多年的长期原因。
过去很多年广东都是全国用电第一大省，供电压力的确很大，但从去年开始，山东超越了广东，成为第一用电大省。从发电用电情况来看，2020年山东省用电是6940亿度，电力自给率是79.5%，广东省用电是6926亿度，电力自给率是72.3%，这两个省份都要购买一两千亿度电，从外面买电。但是山东的工业供电明显要比广东要稳定一些。
山东比广东供电稳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归属不同的电网，山东所在的国家电网覆盖了26个省级单位，占了国土面积的88%，结构稳定，发电来源比较多元化，就算气候波动也不会导致所有的供电地区一起出问题。广东所属的南方电网在结构上问题比较大，覆盖范围只有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个省，再加上只相当于一个地级市的海南。从工业资源来看，南方电网的制造业中心和经济中心都在广东，水电分布在珠江中上游的流域，而火电资源集中在云贵地区的煤矿电厂。所以南方电网的主要工作就是西电东送，每年要从西向东送二千多亿度电。电网虽然是国企，但终究是企业，只管送电，管不了各个省的发电用电。所以一旦出现了省与省之间抢电的问题，电网也只能输送各省愿意外送的电力。
最近几年，为了提升地方经济，把税收留在本地，西部省份都在依托于本地发电能力建设大型的用电工厂。比如说云南从山东、河南陆续转移了一大批的电解铝项目，准备把电解铝的年产能从300万吨增加到800万吨，生产一吨电解铝要1.35万度电，如果这些生产线全部落地，云南的电解铝产业每年就要多消耗675亿度电。另外云南本地还搞一大批的黄磷、金属硅项目，都是用电大户。到2025年云南电解铝产能可以突破1000万吨，广东和云南的用电矛盾就会更严重了。
当然云南本地的发电能力也在大幅度增加。最近20年云南水力发电的装机量增长了十几倍，达到了7556万千瓦，一个省就要赶上美国和加拿大的水力发电能力。但是水力发电机的实际运转效率要受很多偶然因素的影响，比如说要考虑河道防洪泄洪，要考虑生态系统平衡，以及还要保持船运的通航水位。一般来说，水力发电的装机利用率只有40%到50%。
此外最重要的问题是气候，流域降水多的年份水力发电就多，过去几年都是丰水年，云南的水电实在太多，多到电网几乎容纳不了，送不出去。所以云南要积极建设很多本地的用电产业，今年中国南方是普遍缺水，汛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所以这次不仅仅是广东限电，云南本地都在要求限产电解铝。广东本地也建设了一批水电，和云南一样发电不足，这是南方用电缺口的直接原因。
水电不够用，最常见的应对方案是火电厂增加功率补偿缺口。但是今年煤炭供应也不足，往年均价600块1吨的动力煤，前一阵子一度突破了900元，有些发电厂的进厂价甚至达到了1200元，政府要求限制价格效果不大，只是限制了国内多个煤炭价格指数，实在难看的指数都给自己设了一个上限，甚至停止发布。很多火电厂不能涨电价，干脆停止运行，进一步增加了这个供电的供需难度。
至于说煤价暴涨的原因，有人说是因为中国限制了澳大利亚煤炭进口，但这只能算是一个次要因素，国际市场上并不是只有澳大利亚卖煤。今年1到5月份中国累计进口煤炭1.1亿吨，比去年减少了25.2%，缺口是3740万吨。而我国一年要用掉40亿吨的煤，澳大利亚的影响虽然有，但并不是大问题。
中国每年使用的煤炭一半要靠铁路运输，从数量上来看，国内铁路运煤日均570万吨，一个月超过了1.7亿吨，其中大秦线铁路每个月的运出差不多是3700万吨。如果大秦线出问题，煤炭缺口比整个澳大利亚带来的问题都要多。从今年4月6号开始大秦线进行了为期25天的春季集中检修，5月2日才恢复运行，导致秦皇岛港的煤炭库存不足，影响了全国的供应。
另外，去年开始很多对煤炭们经济依赖不强的省份，比如说重庆，一刀切停掉了所有煤矿，免得出了安全事故影响政绩，这也扩大了煤炭缺口。
国内的煤炭市场供应紧张，导致很多发电企业只能用劣质煤应急发电。劣质煤的热值低、排放量大，已经制定了碳排放指标的地方普遍出现了超额排放问题，南方的很多省份包括广东也会因此限制企业从电网买电。南方的企业买不到电，就要搞柴油发电机来供电维持生产。
我们之前提到过，国内的地方炼厂主要集中在山东，每次南方省份限电，山东的柴油就会南下救场。去年第三季度为了完成节能减排指标，浙江、湖南、江西、广东都强制拉闸限电，结果2011年柴油的零售价格从7300涨到了8300，刺激山东的炼化产业增加产量。炼油厂从来是用电大户，山东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超过了广东，成为全国用电最多的省。
从宏观上来看，无论是因为云南供电不足，还是因为广东自己搞的节能指标限制用电，结果都是南方的工厂自己去买山东柴油发电，把碳排放量转移到山东，实际上还是用国家电网的电力来填补南方电网的能源缺口。与其这样折腾，南方电网还不如和国家电网互联，起码节约了运柴油消耗的柴油。
督工，那南方电网为什么不找国家电网直接买电呢？
今天的国家电网和南方电网不是从一开始就规划好的，而是几个区域电网相互吞并的结果。80年代之前国内没有统一的大电网，各地都是以城市群为基础建设区域的电网。到了21世纪各地的电网逐渐扩展，相互连通，国家级的大电网有存在基础。2002年电力系统改革要搞厂网分离，国家电力公司拆分成华能、大唐、华电、国电、国家电投五大发电集团，再加上国家电网和南方电网两大电网。
对于电网发改委本来的方案是全国统一电网，南网只是国网下的区域电网。但是后来还有国家领导人发话，希望能够把南网作为改革试验田，完全市场化运营，给其他的区域电网建设提供经验教训，所以当时保留了一个独立的南方电网公司。结果谁也没有想到，2006年到2015年中国工业快速增长，用电需求暴增，根本就没有空间去搞改革结构，发电需求压倒了一切。现在南网划分出来也快20年了，和国网在制度上没有多大区别，探索体制改革的这个目标至少是完全失败了。
虽然管理体制没有改，但是地理上的隔阂因此增加。长期以来，南网和国网之间只有2004年建设的三广直流通道，输电能力非常有限。现在广东无法在南网体系下解决缺电问题，不得不提出一个闽粤联网工程。从长期的发展趋势看，南方电网在物理上必然要变成国家电网的一部分。
从广东缺电的问题来看，沿海省份要保持经济增长，离不开内陆腹地的支持，腹地越是广阔，经济后劲就越大，经济发展速度就越稳定。中国人均GDP最高的省份是台湾省，高度依赖于本省的水电，结果今年台风少、降雨少，台湾省已经出现了频繁的停电问题，打击了作为经济支柱的电子工业。前天台中火电厂煤仓出现了严重火灾，很有可能是一个转折点，给今年的台湾经济造成严重破坏。相比之下，海南岛早就在海口附近建设了跨海电力通道，和整个南方电网联通，就很少有停电问题。
但是仅仅连通南方电网是不够的，国家电网管不了全国才是核心问题。接下来十几年，中国经济最需要完成的一个基础设施建设，就是把国网、南方电网和台湾电网三大电网合并到一起。
阿根廷因民粹限制牛肉出口
督工，最近阿根廷宣布暂停牛肉出口，对于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影响大吗？
影响是很大的，未来一段时间国内的牛肉供应可能会出现比较大的缺口。
中国2019年的人均牛肉消费只有6公斤，但毕竟人口基数摆在这里，吃掉了823万吨牛肉，同期中国自己的牛肉产量只有667万吨，缺口接近二百万吨。所以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牛肉进口国。
而阿根廷的牛肉产量非常高，人口只有4500万，去年生产了350万吨牛肉。作为对比5.1亿人口的欧盟，2017年总的牛肉消费量只有785万吨。阿根廷显然有潜力大量出口牛肉，可是大多数工业国并不愿意买这么多牛肉。美国虽然牛肉消费量很高，但是它自身产量也大，进口量只有100万吨上下。日本、韩国虽然牛肉供应严重不足，但是他们的农协对内压榨农民，对外绑架农民威胁政府，使用各种壁垒去抵制进口牛肉。台湾省虽然在美国压力下愿意买一点美国牛肉，但是也不买阿根廷的牛肉。至于说澳大利亚除了牛肉之外，还有很多其他资源，他通过贸易交换可以拿到牛肉出口权，这样才能把澳大利亚的牛肉卖出来。
阿根廷在农业之外的产业都很失败，几乎没什么可交换的，所以大量的廉价牛肉积累在国内卖不掉，不能拿到国外去填补外债，只能自己吃。阿根廷的人均牛肉消费量一度达到了每年60多公斤，是美国人的两三倍。而且阿根廷人吃牛肉不像美国那样主要是碎肉做的肉饼，他们的普通人都要吃整块的好肉，全世界到处都是的阿根廷烤肉店，这就是这种文化的产物，说明阿根廷还有强大的牛肉出口潜力。
中国最近几十年工业快速扩张，不仅是给地球增加了一个强大的工业国，还增加了一个农产品进口壁垒最低的工业国，所以中国和阿根廷一拍即合。过去10年阿根廷的牛肉总出口量增加了170%，增长部分几乎全部来自于中国需求，对于其他国家的出口反而还下降了1/3。2019年中国进口了256万吨牛肉，占了总消费量的27.7%，其中阿根廷仅次于巴西，是中国第二大牛肉进口来源。2018年10月到2019年9阿根廷出口了80万吨牛肉，其中74%出口给中国。如果阿根廷禁止这部分贸易，中国国内的牛肉供应链会一下子减少6.5%，肯定会明显影响价格。正好最近国内的猪肉价暴跌，大家还是少吃一点牛肉，多吃一点猪肉。
阿根廷有出口牛肉的潜力，中国有购买牛肉的需求，可以做非常好的贸易伙伴。为什么阿根廷自己忽然宣布要禁止牛肉出口呢？
直接原因是全球的牛肉价格上涨，但是核心原因是阿根廷长期的产业崩溃。这次疫情爆发以来，全世界各大经济体都拼命印钱来维持经济增长率，美国发行美元的速度尤其快，把通货膨胀压力转移给全世界，导致全世界的物价都上涨。同时中国这些年为了养猪和榨油买大豆越来越多，全世界很多玉米农场转产大豆，提高了玉米饲料的价格，吃玉米的牛当然也会越来越贵。
阿根廷是一个牛肉出口国，对于他来说牛肉价格上涨本来是好事，意味着可以赚更多的钱。但问题是阿根廷其他产也都做不起来，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在崩溃。2017年17比索可以换一美元，现在差不多100比索才可以。在有出口贸易的情况下，阿根廷保持吃牛肉的习惯肯定是越来越难，国内民众因此出现了普遍抗议。
阿根廷之前有个右翼政府比较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在这种情况下会坚持搞牛肉出口，但是问题是在这个右翼政府管理下，经济崩盘是一个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现实，所以现在换了一个注重民生的左翼政府。这个左翼政府表示，既然整个国家无论如何都没有国际竞争力，那还不如关心一下民生，让老百姓暂时感觉好一点。
去年疫情期间，阿根廷经济表现很差，但是因为政府关心民生，所以支持率居然也没怎么跌。在这个背景下，阿根廷人抱怨吃牛肉越来越少，政府当然会满足民众的直接需求，禁止了牛肉出口，最起码眼下可以保持每人几十公斤的牛肉消费量。
当然从长期来看，阿根廷外债多缺外汇，如果不能向中国持续卖牛肉，整个农业的投资都会受到影响，最终他们买不起拖拉机，买不起石油，普通人还是吃不起牛肉。
但是作为一个4500万人的中等国家，一个牛肉产业真的救不了阿根廷。之前阿根廷积极搞牛肉出口，整个国家也是看不到前途在哪里。所以眼下的左翼政府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先保证人民烤肉的权利再说。
对于这种现状，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和阿根廷谈判，求着他们卖牛肉，毕竟阿根廷经济已经扭曲到无视经济规律的地步了，你没有办法和一个不讲逻辑的对手谈判。中国倒是可以考虑拿这部分农产品需求好好和拜登谈一谈，毕竟美国还有巨大的肉类生产潜力，中国也有旺盛的购买力。中国人民吃肉吃龙虾、吃优质水果的需求，完全可以让美国农民把抛荒地全部种起来，大幅度减少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至于说食品安全问题，相信美国农民也会因此修改自己的生产流程，符合中国的市场标准。中国搞工业，美国搞农业，这本来是两国都有利的事情，应该早点做起来，缓和大国关系。
电影《柳青》排片少
节目最后我想回顾一下5月21日277期睡前消息的话题，中央党校拍的电影《柳青》。这期节目播出以后最多的一种反馈不是说电影好或者不好，而是各地的观众想看也看不到，没有办法评价。如果是中小城市根本就不排片，大中城市虽然有排片，但一般都是放在郊区，工作日象征性放一两场。睡前消息的观众跑过去不是看包场，就是全场两三个人，怀疑其他人也是看了睡前消息才来看的。
这里我再推荐一下电影《柳青》，公平的说，如果你指望在这部电影里看到跌宕起伏的情节，看到让你做梦都能重现的视觉冲击，看到让你有代入感的超级英雄，那你一定会失望。但是如果你希望看看中国当代人记录历史的方式，和孩子讲讲过去几十年中国的历程，这部片算得上是物超所值，甚至可以说在某些话题上占有一定的垄断地位。
我儿子现在14岁，我平时虽然在家时间不多，但经常会和他找机会聊一聊历史话题，也会给他买一些浅显的历史书。大概两年之前他问我一个问题，说你给我买的书或者是讲古代社会的，或者是讲现代生活的，两者之间的几乎没有，能不能给我买几本讲这段历史的中国书，或者推荐几个讲这段历史的视频。我当时很吃惊，因为小学生也不可能看太多的书，才给他买了十几本历史和社科方面的书，他居然就对书籍的题材做了统计分析。
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发现小孩子说的其实没错，如果有严肃、客观、真实和通俗这四个标准来衡量，我真的选不出一本愿意给孩子看的当代史。在经济繁荣的当代，孩子如果想了解过去几十年的历史细节，居然只能像古代农民那样，听自己的父辈祖父辈去讲直接的生活体验，这的确是当前文化上的重大缺口，将来也必然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后果，甚至会导致社会分裂。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度考虑过要自己写一个当代史讲义给孩子看，但一直没有时间。我工作室里的穆好古同学倒是在写一个民国史的讲义，准备将来在节目上播出，但也不覆盖建国后的当代部分。
现在有了电影《柳青》，一方面展示了农业社会的转型历程，另一方面也在当前的尺度下尽可能地涉及了一些比较尖锐的历史事实。虽然还不能替代真正的历史科普，但配合柳青自己写的《创业史》，至少可以让小孩子对几个特定的问题有概念。所以我再次推荐这部电影，父母可以带着孩子看看，结合影片里面的当代史剖面，给孩子谈谈刚刚结束的历史。
督工，你上一次提到电影《柳青》各地的排片已经非常少了，现在你在再荐大家去看，观众还能去哪里看呢？
对于上海的观众来说现在就有个机会，上海国际电影节6月12号13号，也就是明后天会放映电影《柳青》，其中12号这一场导演就会出席见面会，今天两个场次都开放购票，可以在淘票软件界面搜索柳青去买票。至于说其他地区的观众，我咨询了这部电影的制作团队，他们建议大家可以联合起来找影院排片，30人左右就差不多了。电影《柳青》的官方微博提供了一些支持，各位可以关注一下。
好，28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这里预祝各位端午节假期愉快，我们周日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