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女性的生活状况更值得关注
窦文涛:他们为什么讲“蝼蚁”这个词,说是中西部很多偏僻地区像这种生活境况的农民家庭不在少数。
余世存:是。虽然我们的社会保障体系已经覆盖下去了,但是你从这个案件可以看出,还有很多人是在这个保障体系之外的。他们跟我们所说的文明和文明生活隔得太远,所以我们想用文明人的心理去理解他们是理解不了的。我看到有很多人还用心理学去分析人家。你提的问题在网上也有人这么提过,说她残忍,说母亲再狠也不应该杀孩子。我觉得这都是站在一个局外人或者自认为比较理性、文明的角度来评判别人的,事实上我们确实不好去理解她的内心生活。我记得十几年前中国的农村妇女自杀率在全世界都是较高的,中国的农村妇女很多年以来一直在社会的底层或者边缘生活,或者说在社会体系之外生活。
窦文涛:是。现在除了留守儿童,还有留守妇女,她们的老公都在外边打工。你想杨某某其实才是个20多岁的女人,她一个人拉扯这么几个三五岁的孩子。我也听说过女人生了孩子以后,第一年几乎是不能睡觉的。
李玫瑾:是,她睡不了整宿觉,尤其有双胞胎更是这样,我们叫“按下葫芦浮起瓢”,按着这个,那个又起来了,所以要是在夜里头,基本上就得俩人轮流管,然后每个孩子喂完奶之后还要抱一会儿,因为你不抱的话他会漾奶,所以你大概还要有半个小时来拍气,让他把奶顺下去。因此,养孩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关键是我们现在有一个恶性循环在哪儿呢?就是越穷的地方越生得容易。这个也有很多原因,但关键就是过去我们所说的: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拉扯,三个也是带。但事实上对于女性来讲,这样高密度地生育的话,她是非常辛苦的。
窦文涛:那她为什么要这样生呢?
李玫瑾:我认为这也是因为穷吧。在生育这个问题上你会发现,在世界范围内,发达国家的生育率特别低,越是穷的国家,生育率越高。在一个国家之内也是这样,一个人受教育程度越高,他的生育率越低。为什么呢?因为你上完博士就已经到一定岁数了,然后如果你要用你的知识去工作的话,你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生养上。所以,往往就是闲在家中没有事情做的那些人生得多。或者是,有些女人在社会的底层,完全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要一结婚就只有家庭了,男人有什么要求就做,要生也就生了。
窦文涛:没有这个意识。
李玫瑾:对,她想不生的话,也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因为她的经济状况都是由男人所决定的。所以,我觉得在我们这个社会当中,女性的生活状况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窦文涛:也有人提出是不是可以考虑杨某某有产后抑郁的可能。
李玫瑾:我觉得她不太像有产后抑郁。因为产后抑郁往往是在坐月子期间,或者在孩子一岁之内,而且往往是她还在床上时看到孩子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杨某某不是,她的孩子有的已经五六岁了,都挺大了。
余世存:我看还有人批评她,说她有“扩大性自杀倾向”。
李玫瑾:我认为这就属于造一个名词了,实际上还是因为她生得狠。我认为这里头有贫穷的问题,同时也有她自己家庭所特有的问题,再加上她本人的性格问题,这几个问题搅和在一块了。当然,我认为如果她能够得到很好的外面救助的话,可能她的心理压力会减轻一些。但是,她没有得到很好的外部帮助,包括她老公也不在身边。如果她老公在身边,可以两个人一起来带孩子,一块种地。但她老公又需要一些现钱,所以他需要到外面去打工。从这里头我看到了她的艰难,但是艰难也不能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站在这儿说她什么,我们都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更多的还是应该去反省这个案件,想想我们能够为这样的人群去做些什么,这是特别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