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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6
瞅个机会,张五示意孟八爷出去。外面很冷。凌晨了,清冷的下山风吹来,干冷干冷的。牧人们仍在骂骂咧咧,内容很是刺耳。尤其那炭毛子,不干不净,缠夹不清,说了好些混账话。
张五笑了:“听,人家咋说?也难怪。谁都指望在沙窝里挖个金元宝呢,却叫狼咬了个屁烧灰。”
孟八爷很奇怪张五的态度。他以为他会恨自己。有时,自责的情绪也会袭来。但他这“卖友”,不是为了“求荣”,他是无私的,心因之坦然了。但他坚信,张五会恨他的。但这次遇面,张五倒跟以前一样。
“我可是恨死你了,”张五道,“前些日子。现在不恨了。你知道为啥?”不等孟八爷回答,他又说:“因为,我也活不了多久。”
孟八爷吃了一惊:“咋?”
“吃饭时噎,我估计是食道癌。胃也不好,有时,吃上就吐,可能活不长了。在死前,还得给小儿子娶个媳妇,把债还清,腿一伸,哈哈,就脱孽了。”张五夸张地笑几声,听来,却似猫头鹰在叫。
“快死的人了,犯不着再恨啥人。”张五笑道,“何况,你也有你的道理。”
孟八爷心头噎噎的,很难受,想说啥,又不知该说些啥,便长叹一口气。
“这辈子,没交几个朋友。你,是最好的一个哩。那几个徒弟,想找你算账,叫我喝住了。到阴间,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呢。你可要快些来,我可是寂寞得紧。”说着,张五干笑几声。
孟八爷仰天长叹,又木了许久,才说:“那狼吐下的肉,专治噎食病,你试试。”
“吃过几两,也没顶用。”
“以前,可有吃好的。要常吃,多找些,当饭那样吃。老先人传的法儿,总有他的道理。”
“算了。”张五叹息道,“治好,也没用。听说,打五六个马鹿或狐子,就是大案。我至少够判个十年八年了,那牢,还是不坐的好,早死早脱孽。下辈子,变成狐子,叫人家打,再还人家百十辈子的命债……幸好,我没教儿子打枪。那几个爹爹,想学,我没教,我说你们安分些活吧。要是学了,这会儿,也正叫追得飞上跳下呢。”
孟八爷想说:正邪全在于心,与本事没关系,心正了,本事就正了。可没说,因为这道理,张五也懂。
“我的,全教那鹞子了,”张五道,“还有几个……想想,真有些后悔。那鹞子,人实诚,可心狠,老嚷嚷着要报仇。有我在,他不敢做啥的,背了我,说不准。他兄弟可真瘫了,也是个好小伙子,也算我害了他……你可要小心些。”
“活了几十岁,”孟八爷道,“也没个啥怕的了。伤生害命一辈子了,挨刀子和挨枪子,也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