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们在越南用的正是这类高科技的花哨玩意儿,从来不管用,永远也不管用。」恩佐大叔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自从越战结束后,科技又有了长足进步。」凯说,他是吴氏保安企业的监视专家,正通过无线耳机与恩佐大叔谈话。他的厢式货车里装满了电子设备,此时正埋伏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外洛杉矶机场货仓旁边的隐蔽处。「我正使用三维立体超元域显示系统监视整个机场以及所有通道。这种设备的功能十分强大,举例来说,我知道您通常戴在脖子上的狗牌不见了;我知道您左边的口袋里有一张一元的港币,外加八毛五分钱的零钱;我还知道,您另一只口袋里装着一把折叠剃刀,看上去是相当不错的高级货。」
「保持良好的仪容,其重要性绝不可低估。」恩佐大叔说。
「但我搞不懂,您为什么还带着一只滑板?」
「Y.T.的滑板在联邦执行处的前门弄坏了,」恩佐大叔说,「这是要为她做一点补偿。说来话长。」
「先生,我们的一家特许领地发来报告。」一个身穿黑手党防风夹克的年轻中尉穿过停机坪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对讲机。其实他并不是个中尉,因为黑手党并不十分热衷于使用军衔,但出于某种原因,恩佐大叔觉得他就是个中尉。「第二架直升机降落在大约十英里外的一座购物大道停车场,已同莱夫劫持的比萨派送车会合,接上莱夫后再次起飞。此时,他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派人取回被丢在那儿的派送车,再给那个速递员一天假。」恩佐大叔说。
中尉感到很吃惊,恩佐大叔居然对如此琐碎的细节也这样在意。这简直像是一位王族贵胄在公路上整天溜达捡垃圾。但他恭恭敬敬地点点头,知道自己学到了一件事:细节关乎成败。他转身离去,开始冲着对讲机说话。
恩佐大叔对这个小伙子很不放心。他属于穿运动夹克的少壮派,管理新西西里特许领地这种小机构时还算应付自如,但缺少比如Y.T.身上的那种灵活性。这也是如今黑手党组织里最典型的弊端。这名中尉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形势发展得太快;当然,还因为他们在「九龙号」上损失了太多的精英。
凯的声音在对讲机中再次响起。「Y.T.刚联系过她妈妈,请她来接她。」他说道,「您想听听她们的谈话吗?」
「除非有战术上的重要意义,否则就不必了。」恩佐大叔轻快地说。他又可以从工作清单上划掉一项事务了:对于Y.T.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他一直很担心,总想找机会同她谈谈这件事。
莱夫的喷气式飞机停在停机坪上,发动机正在怠速空转,时机一到就会滑上跑道。驾驶舱里坐着正、副飞行员。半小时前,他们还是L·鲍勃·莱夫的忠诚雇员。坐在飞机里等待老板的时候,这两个人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部署在机库四周的十几个莱夫的保安人员不是脑袋被轰掉、喉管被割开,就是干脆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现在,这两个驾驶员已经宣誓,终生效忠恩佐大叔的组织。恩佐大叔本可以把他们扯出来,换上自己的飞行员,但现在这个办法更妥当一些。如果莱夫真能成功地登上这架飞机,他会认出自己的手下,于是认为一切都没有问题。于是,两个飞行员被留在驾驶舱里,并未受到黑手党的直接监视。这表明恩佐大叔对两人以及他们立下的誓言非常信任,这着实大大增强了他们的责任感:在这种情况下背弃誓言,只会令恩佐大叔更加不快。恩佐大叔对这两个飞行员十分放心。
但他对这里的安排并不十分满意:一切都显得过于草率了。和往常一样,问题的焦点还是那个行事出人意料的Y.T.。他其实并未指望她能从飞行中的直升机上跳下来,逃出L·鲍勃·莱夫的手心。恩佐大叔原本只希望能在莱夫带着Y.T.飞回休斯顿的总部之后,同对手就人质问题做一次谈判。
但人质问题已经不必考虑了,恩佐大叔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莱夫,不能让他回到休斯顿的老窝。他命令手下重新组织起一支精锐的黑手党部队,于是,几十架直升机和一个个战术小组正在匆匆改变行动路线,试图尽快在洛杉矶机场集结。恩佐本人也来到这里,只带了少数贴身保镖,还有那个来自吴氏组织的监视技术专家。
他们封闭了机场。这很容易做到:只需把林肯轿车停在所有的跑道上,然后进驻中央控制塔台,宣布几分钟之后这里即将进入战争状态。洛杉矶机场大概自建成以来从未像现在这么安静过,恩佐大叔真的能听到半英里外的海滩上传来微弱的波浪声。这里的天气也让人心情愉快,是个烤小香肠的好日子。
恩佐大叔目前正与李先生合作,这意味着他也同吴组成了同盟。很可惜,尽管吴的能力很强,但他的科技癖好却让恩佐大叔难以信任。恩佐大叔宁愿只要一个皮鞋锃亮、身佩九毫米口径手枪的优秀军人,也不想要吴发明出来的一百个小玩意儿和便携雷达。
来到这里之前,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与莱夫对决,没想到环境居然如此混乱。停机坪上停着几十架各家公司的喷气式飞机和直升机,附近还有一大片私人机库,每一座机库都带有一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停车区,里面停放着不少轿车和工具车。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与油罐区非常接近,供应机场的喷气机专用燃油都储存在那里。而这就意味着,地面上冒出了大量管道、泵站和不值钱的液压装置。从战术角度讲,这片地带更像丛林,而不是沙漠。当然,停机坪和跑道还是很像沙漠,只不过排水沟里能埋伏不少人。所以,对此地更恰当的比拟应该是越南的滩头:先是一片宽阔的空地,接下来却突然变成了丛林。这可不是恩佐最喜欢的作战地点。
「直升机正在接近机场外围地带。」凯报告说。
恩佐大叔朝他的中尉转过身,「每个人都就位了吗?」
「是的,先生。」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几分钟之前刚刚报告到。」
「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比萨派送车怎么样了?」
「嗯,我想,我打算迟些时候再去处理,先生——」
「你需要多长点本事才行,不能一次只做一件事。」
中尉转开脸,羞愧不已,对恩佐大叔充满了敬畏。
「凯,」恩佐大叔说,「机场外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完全没有。」吴答道。
「有没有不那么有趣的事情?」
「有几个维修工人,和往常一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维修工人,而不是莱夫手下化了装的士兵?你查过他们的身份了吗?」
「士兵们都会带枪,至少带着刀。雷达显示这些人身上没有武器。证明完毕。」
「我正在让全体人员重新报告。」中尉说,「不过,无线电可能出了点小毛病。」
恩佐大叔抬起手臂搂住中尉的双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孩子。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眼熟。最后我终于明白,你让我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是个中尉,当过我的指挥官,只有一段时间。那是在越南。」
中尉兴奋得浑身发抖,「真的?」
「是的。他年轻、聪明、雄心勃勃,受过良好的教育,做事的出发点也都是好的;但他也有不足之处:从来无法掌握基本情况,不能正确领会我们所处的形势,而且他这个毛病很顽固,简直像是精神障碍。说实话,这个毛病让我们这些受他指挥的弟兄经受了最严重的挫折。孩子,我不怕告诉你,有段时间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恩佐大叔?」
「解决得很圆满。你知道吗,有一天,我自己动手,朝他的后脑开了一枪。」
中尉的双眼瞪得滚圆,面孔瘫痪了似的一动不动。恩佐大叔对他没有任何同情:如果他把这件事搞砸了,有人会丧命的。
中尉的耳机里传来一阵低语声,新的报告来了。「呃,恩佐大叔?」他说,声音很轻,而且很不情愿。
「什么事?」
「您刚才问过比萨派送车的事?」
「怎么了?」
「它不见了。」
「不见了?」
「显然是,他们落地来接莱夫的时候,有人从直升机上下来,爬进比萨车,把它开走了。」
「把它开到哪儿去了?」
「我们不知道,先生。我们在那个地区只有一个眼线,可他正在跟踪莱夫。」
「把耳机摘掉。」恩佐大叔说,「对讲机也关掉。你现在需要用上自己的耳朵。」
「我自己的耳朵?」
恩佐大叔低低地弯下身体,轻快地穿过路面,来到两架小喷气式飞机之间。他轻轻放下滑板,随后解开鞋带,脱掉鞋子。他把袜子也脱了下来,塞进鞋里。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剃刀,展开刀刃,把两条裤腿从裤脚处割开,一直划到了大腿根。然后,他把裤管的前后片卷成卷,一刀割下。不这样做的话,走路的时候布料会蹭着他多毛的双腿,发出声响。
「我的天!」中尉隔着两架飞机发出惊呼,「阿尔倒下了。我的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