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争夺地中海西部地区霸权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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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公元前600—前221年)

对于希腊人来说,公元前8—前7世纪的地中海西部地区是繁荣昌盛的。从塔拉斯(塔兰托)沿着意大利半岛沿岸,从靴型半岛的“脚踵”,向右转到“足尖”,向上远及皮塞库萨(伊斯基亚)岛和库迈(除马西利亚之外,这是分布于奥特朗托海峡以西所有希腊殖民地中建立最早,也是最遥远的两个殖民地),希腊人使自己站稳了脚跟,定居下来。他们还占据了西西里岛的东岸和南岸。因此,他们便获得了从地中海东部经墨西拿海峡,进入第勒尼安海的海上通道的控制权,大约公元前600年,他们在马西利亚(马赛)建立了一个殖民地,此地是上经罗讷河谷进入欧洲大陆北部,以及穿过海峡到达康沃尔锡矿区道路的起点。公元前580年建于西西里岛南岸的阿克腊加斯(阿格里真托)乃是西部地区最后建立的重要的希腊殖民基地。到公元前500年,希腊人从迦太基人及其在当地的盟友埃勒迈人手中,夺取西西里岛西北角的努力都归于失败;迦太基人控制了直布罗陀海峡,并封锁了希腊船只的通行;迦太基人和残存的殖民地中的腓尼基人一道与埃特鲁斯坎人合作,成功地阻止了希腊人通过获得对撒丁和科西嘉的控制,把他们在西西里和意大利的殖民地与马西利亚联接起来的企图。

在公元前7世纪,参与过希腊人向地中海西部扩张的亚洲希腊人就一直蒙受着灾祸,这灾祸从公元前745年开始即纠缠着希腊人在叙利亚的竞争对手腓尼基人。叙利亚的腓尼基人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先是亚述帝国,继而又是亚述的后继者巴比伦尼亚的强大地面军事力量的进攻。大约从公元前660年以后,亚洲希腊人先后受到吕底亚人及吕底亚的征服者波斯人的进攻,并渐次被征服。公元前539年及其以后的日子里,波斯登上历史舞台使亚洲希腊人所处的困境进一步恶化,但却使腓尼基人减免了痛苦。然而在那时,希腊人却在西部地区的角逐中在两个方面攫取了优势:数量方面的优势和控制着内线的地理优势。由于希腊人控制了西西里和南意大利沿岸,致使迦太基人与他的埃特鲁斯坎盟友从地理上分隔了开来。不过,到公元前500年,西部的希腊人处于守势。其积弱不强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内部的自相残杀。大约公元前550年,希腊殖民城邦西里斯和公元前511—前510年的锡巴里斯,均在其他意大利希腊人的手中被劫掠一空。公元前444/前443年,锡巴里斯被图里取代。以后,西里斯被黑勒克利亚取代。但是,西部希腊人在关键的公元前6世纪期间所蒙受的损失,却再也无法完全挽回了,他们彼此间继续保持着势不两立的仇敌关系,直到他们共同臣服于罗马之后,在罗马人的强制之下才最终实现了彼此间的和平相处。

假使西西里的希腊人未能及时而成功地建立起一个超城邦规模的政治结构的话,西部希腊人也许在那时早就不仅臣服于罗马人,而是臣服于迦太基—埃特鲁斯坎联盟两个世纪之久了。这是专制君主运用亚述人的方法,即通过流放而使臣民的意志屈服来实现的。在公元前505—前491年期间,在西西里东南部建立了一个西西里希腊人的公国,它的首都设在锡拉库萨。这个公国是以十分残酷的方式建立起来的,就像公元前8世纪斯巴达人在伯罗奔尼撒的所作所为一样。在公元前488—前483年期间,通过兼并希梅拉到阿克腊加斯的广大地区,横跨西西里岛南北沿岸的第二西西里希腊人公国建立了起来。

公元前480年,迦太基人武装入侵西西里岛,回击了西西里希腊人的第二次扩张行动。缺乏确凿的证据的是:这次迦太基人入侵部分西西里希腊领土的行动在时间上与同一年波斯人对欧洲大陆希腊本土的入侵是同时发生的。但是,这两次入侵行动之间不可能没有任何默契。殖民地腓尼基人与叙利亚的腓尼基人之间保持着密切联系,他们不仅是波斯的臣民,他们还是希腊人的商业竞争对手和他们的殖民地居民,因此,一旦希腊人被压倒了,他们便占据优势。尽管如此,公元前480年,在斯巴达—雅典联盟赢得了对波斯人胜利的同时,锡拉库萨—阿格里真托联盟同样取得了对迦太基人的巨大胜利。就地中海西部地区而言,这两次胜利应当说是战果辉煌,因为在欧洲大陆希腊本土上,大部分希腊城邦都没能拿起武器反抗入侵者。迦太基人对部分西西里的希腊领土的入侵,的确是为希梅拉被放逐的君主,以及塞利努斯和里吉恩(控制着墨西拿海峡的意大利希腊人城邦)这些深得迦太基欢心的“非敌对国”怂恿所致。

在以后的两个世纪中,西部的希腊城邦彼此间继续兵戎相见——锡拉库萨反对里吉恩和克罗托内,尔后两者又与伊壁犀斐里的洛克里为敌,因而洛克里便挤在了敌对双方的中间。西部希腊城邦始终都是东部希腊人的贸易伙伴,而这些贸易伙伴们又逐渐卷入了奥特朗托海峡两岸希腊人彼此之间世世代代的政治斗争中。在公元前450年以前的某一时期,一些反对锡拉库萨的西西里希腊城邦和埃勒迈人的城邦与雅典结盟,西部希腊人因此而卷入了公元前431—前404年的雅典—波罗奔尼撒战争。这种无休止的纠缠结束于公元前415—前413年雅典对锡拉库萨的进攻。这次战争不仅对雅典人,而且对获得胜利的西西里人来说,都是以灾难性的结局告终。交战双方的两败俱伤,给迦太基人提供了可乘之机,后者于公元前409年发起了对西西里的进攻,此后直到公元前275年,迦太基和锡拉库萨之间屡屡诉诸兵戎,双方互有胜负,却始终未能最后决出雌雄。例如,在公元前312—前306年的战争中,先是公元前311—前309年间迦太基对锡拉库萨两次久攻不下;而在公元前310—前307年间,锡拉库萨人则侵入了迦太基在非洲的老巢,然而,锡拉库萨君王阿加索克利斯采取这一大胆之举也同样遭到了失败。公元前398年,在锡拉库萨早期君王之一的狄奥尼西奥斯一世领导下,西西里的希腊人也未能将迦太基人从西西里岛的西北角驱逐出去。公元前278—前276年,皮洛士 [227]领导下的第二次军事行动仍归于失败。

西西里的希腊人必须在君主专制政体下的政治统一和国内民主或寡头政治下的政治分裂两者之间作出选择。每当他们面临迦太基人奴役的威胁时,他们便屈从于君主专制政体;而每当危机渡过之后,他们便又将君主政体推翻。西西里岛作为控制地中海东西两大水域的海军基地,确是一个绝好的地点;但是,即使锡拉库萨成功地将整个西西里岛都统一在它的统治之下,一个统一的西西里岛仅靠自身的力量,仍不足以强大到可以在整个地中海及其周围地区称霸的程度。实际上,只要将控制西西里岛这一战略优势与控制意大利或者西北非洲的人口与经济资源这二者结合起来,称霸地中海的目的才可以实现。

希腊人在西西里岛的聚居区从文化上以希腊化的方式,使整个西西里岛统一为一个整体,其中包括那些政治上反对希腊的非希腊人在西西里岛上组成的社区。在公元前5世纪末,西西里岛上的所有居民不仅都开始操希腊语,都接受了希腊的城邦制度,而且就连原先由北希腊的西西里人组成的城邦,如今也以希腊的风格发行硬币,建造庙宇。但在另一方面,希腊语言在意大利从未能在希腊殖民地的腹地普及,最终就连这些殖民地本身也被当地人所同化。公元前5世纪末,我们在库迈和波塞多尼亚(帕埃斯图姆)就看到了这种情形。公元前289年,锡拉库萨已故君王阿加索克利斯生前雇用的意大利雇佣兵,攻占了墨西拿海峡西岸的西西里岛上的墨西拿城。

在意大利半岛的西北部,在伊特鲁里亚和翁布里亚,向下到西部沿岸,最南部包括坎帕尼亚在内,城邦制度为人们广泛接受。在东南部低地,从靴形半岛的“脚踵”向西北远及“靴刺”,城邦制度也被接受。但是,在上述两个地区之间的高原地带,尽管希腊文化也对其发生了影响(他们接受了西部希腊人转译的腓尼基字母),当地人却仍处于部落组织阶段。在大约公元前600—前221年这一时期,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意大利与西西里相比,表现出极大的不同。然而,其结果却使罗马于公元前340—前264年间从政治上统一了意大利半岛,罗马统一意大利的成功使她最终得以统一整个地中海周边地区。尽管如此,罗马并不是第一个尝试从政治上统一意大利的大国。虽然罗马继承的是前人未竟的事业,但这并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

政治上统一意大利的最初尝试,是埃特鲁斯坎人在大约公元前550—前423年期间所做的。埃特鲁斯坎攻占了两处桥头堡,即位于台伯河下游右岸地区的菲迪尼和罗马,然后,他们又占领了向东南远及库迈内地的低地地区。在相反的方向,他们从利古里亚的高地人手中夺取了从菲耶索莱通往费尔西纳(博洛尼亚)的关隘。他们开始排泄洪涝,着手开发波河流域潜在的农业财富,他们还与希腊人合作,在波河河口周围的沼泽地带的斯皮纳兴建了一处商站。埃特鲁斯坎人在这里交了好运,大约自公元前500年以后,如前所述,欧洲大陆内部的动乱致使商业贸易从罗讷河流域经过阿尔卑斯山脉中,转移到了波河流域。

到大约公元前525年,看上去埃特鲁斯坎人似乎有可能不仅准备把意大利半岛,而且包括波河流域全部纳入他们的统治之下。但是,公元前524年,他们夺取库迈的努力却归于失败;在大约公元前509—前474年期间,他们又丧失了对拉丁姆和罗马的控制;公元前474年,在库迈海域的一次海战中,他们被锡拉库萨人击败;在大约公元前450—前350年期间,他们在波河流域建立的大多数居民点,都遭受了来自阿尔卑斯山另一边的凯尔特蛮族(高卢人)的蹂躏。公元前423年,来自坎帕尼亚内地的奥斯坎高地人,从埃特鲁斯坎人手中夺取了卡普阿,尔后又于公元前421年,从希腊人手中夺取了库迈。埃特鲁斯坎人在政治上失利的原因与希腊人是相同的。与殖民地的腓尼基人不同,埃特鲁斯坎人不愿使自己置于一个统一的权力之下。他们的扩张仅只是建立城邦,或者甚至仅只是几伙军事首领的冒险活动。于是,埃特鲁斯坎人的城邦最终只得为罗马人一个一个地征服。

埃特鲁斯坎人曾很有希望从政治上统一从阿尔卑斯山到靴形半岛“足尖”的整个意大利,如果他们的行动协调一致的话,他们或许能够成功。意大利的希腊人,甚至并未认真地考虑过统一意大利半岛的事。他们的人数太少,过于远离中心地区,并且,最重要的是,彼此之间内耗惨烈。(埃特鲁斯坎人的城邦之间虽然缺乏行动上的协调一致,但至少他们没有像意大利的希腊城邦那样互相摧毁。)最小的意大利的希腊城邦是斯巴达的殖民地塔拉斯(塔兰托),建立于约公元前707年,它愚蠢地寄希望于从事扩张事业。然而,公元前473年,塔兰托人却遭到了东南低地当地民族的毁灭性打击。

在锡拉库萨君王狄奥尼西奥斯一世在位期间(公元前405—前367年),希腊人几乎完成了把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半岛置于锡拉库萨治下的统一大业。狄奥尼西奥斯在锡拉库萨周围构筑起了城墙,并在西部人口稠密的高原地区开挖了壕沟,这就使锡拉库萨成为地中海地区最大和最坚固的城墙环绕的城市。在第一次迦太基战争期间(公元前398—前392年),狄奥尼西奥斯把迦太基人及其盟友埃勒迈人围困在西西里岛的西北角。接着,他与意大利的希腊城邦洛克里和塔拉斯,与意大利“足尖”的卢卡尼亚内地部落,以及在波河流域摧毁了埃特鲁斯坎人城邦的凯尔特部落,签订了一系列协议。狄奥尼西奥斯一世在意大利的主要目标是塞雷,那是位于最南端的一座埃特鲁斯坎人的滨海城市。可以猜测,塞雷的盟友罗马于公元前386年为塞农 [228]—凯尔特人洗劫,一定是狄奥尼西奥斯煽动所为,这是他反对塞雷行动计划中的最初之举。劫掠罗马的凯尔特人,随后又被塞雷人击败,塞雷和马西利亚一道帮助罗马从劫后之灾中复兴。约公元前384年,狄奥尼西奥斯在亚得里亚海沿岸和达尔马提亚群岛的一些战略要地兴建了若干海军基地,从而使亚得里亚海成为锡拉库萨人的内湖。这就使他得以与亚平宁半岛东北部的凯尔特人发生直接联系,并从亚得里亚海方向对埃特鲁斯坎人构成威胁。与此同时,大约也是在公元前384年,狄奥尼西奥斯的海军在第勒尼安海,进攻了也为罗马人所使用的塞雷的重要港口皮尔吉。到这时,狄奥尼西奥斯正在稳步走向建立一个西西里—意大利帝国的目标。为了夺取塞雷和罗马,他进攻皮尔吉,而他的失败也恰恰由此开始。

狄奥尼西奥斯犯了两个错误。公元前390年,他进攻了一些与之为敌的意大利的希腊城邦,尽管他于公元前387年攻克了里吉恩,又于公元前379年攻克了克罗托内,但是这种空前激烈残酷的、同胞间自相残杀的战争,使锡拉库萨及其牺牲品意大利的希腊人,两败俱伤。狄奥尼西奥斯的第二个错误,是公元前383年他又一次卷入了与迦太基的战争。这一次他战败了,并于公元前378年被迫以割让领土为代价换取了和平。狄奥尼西奥斯一世在意大利犯下的这两个错误,为其他的竞争对手提供了可乘之机。狄奥尼西奥斯一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狄奥尼西奥斯二世(公元前367—前356年统治锡拉库萨,公元前356—前347年统治洛克里,公元前347—前344年再次君临锡拉库萨)的能力与他所继承的历史使命不相称。他在位期间,柏拉图于公元前367年和公元前361年第二次和第三次访问锡拉库萨,并没有因此而阻止锡拉库萨江河日下的衰落之势。从公元前367年到公元前360年塔拉斯的“哲学王”阿契塔 [229]曾一度在此将柏拉图的政治理想付诸实践,但锡拉库萨的衰落仍是无可遏制的。

到公元前344年,西部希腊人已经陷于如此窘困的境地,他们开始从奥特朗托海峡以东的希腊友邦那里寻求支援。公元前344—前280年期间,最先响应西部希腊人呼吁的六个东部希腊“救星”是值得人敬重的,他们的支持也是最成功的。提莫莱昂 [230]是锡拉库萨的母邦科林斯的一位公民,他在财力物力匮乏的情形下,一举推翻了狄奥尼西奥斯二世和所有其他的西西里希腊专制君主统治。然后,他又统帅西西里的希腊联军击败了迦太基。在于公元前344年到达西西里和公元前337年自愿退休期间,他在锡拉库萨和其他西西里希腊城邦中建立了温和的民主政体;他把这些城邦互相结为同盟;他在本城邦的公民权之外,又授予各个城邦的公民以锡拉库萨的公民权,以便把一些西西里当地的城邦与锡拉库萨联合在一起,而这种办法对各自的地方自治权并无妨碍。提莫莱昂还劝说东部希腊人派出大批新的希腊移民,并说服西西里的希腊人给予接纳。(在希腊世界,发生于公元前8世纪的人口爆炸,直到公元前4—前3世纪,其旺盛的势头仍足以为提莫莱昂向西西里提供移民,并为亚历山大和他的继承人向亚洲提供数量更为巨大的军队。)不幸的是,提莫莱昂在西西里富于建设性的开明之举,未能在他的身后延续下去。

西部希腊人的另外五个东部希腊“救星”全都很快就遭到了失败。他们来自两个城邦:塔拉斯的母邦斯巴达和离奥特朗托海最近的东部希腊城邦伊庇鲁斯。期巴达和伊庇鲁斯的资源与科林斯救助西部希腊人时同样短缺;然而,提莫莱昂的斯巴达和伊庇鲁斯后继者,却并未像提莫莱昂那样成功地激励起西部希腊人与他们的救世主共同奋斗。斯巴达的国王阿希达穆斯三世 [231]于公元前343年到达西部地区,帮助塔拉斯抵抗来自内地的萨谟奈 [232]同盟的进攻。在公元前338年的战斗中,他被杀身亡。另一位“救星”是伊庇鲁斯的国王亚历山大一世,他大约于公元前334年到达西部地区,战死于公元前331年。两位斯巴达王子的远征——阿克罗塔图斯于公元前315年赴锡拉库萨,他的兄弟克利奥尼默斯于公元前303年赴意大利——也都惨遭失败。

最后一位也是最小的一位无能的“救星”是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他在意大利应塔兰托人之邀发动了反对罗马人的战争,从公元前380—前375年,他在西西里又应西西里希腊人的请求,发动了反对迦太基人的战争。皮洛士得益于迦太基人和罗马人在他们面临共同的凶恶敌人之际,未能彼此之间互相以海军和陆军相支援。皮洛士几乎建立起一个将包括整个西西里以及意大利东南部,或许其西北方向远及泰拉奇纳的伊庇鲁斯帝国。他的失败部分地归咎于伊庇鲁斯的资源短缺,部分地归咎于他反复无常的个性,这个弱点使得皮洛士在试图遏制顽固执拗的罗马帝国的创建者们时,无法与之匹敌。在那个时代,皮洛士的到来过于迟晚。公元前272年,不仅塔拉斯,而且意大利南部的当地萨谟奈人,卢卡尼亚人,以及布鲁蒂人的联盟,全部都向罗马投降了。罗马统治之下的意大利半岛的政治统一,完成于公元前264年。

意大利半岛的统一完全寄希望于罗马。罗马占有了台伯河最下游的桥梁,而台伯河是意大利半岛上最大的河流,它在半岛西北低地的中心地区流入第勒尼安海。而罗马腹地埃特鲁斯坎附近的维爱于公元前391年为罗马占领并毁灭,她的海上近邻和盟友,埃特鲁斯人城邦塞雷于公元前274年为她所吞并。这两个地方对于创建帝国来说几乎同等重要。罗马的成功应归功于那些把政权把持于掌股之间的贵族们的政治能力,但是,如果这种天生的能力未经过希腊教育的催熟过程,它也许就结不出果实。通过埃特鲁斯坎的统治者和人民,罗马人首先是间接地希腊化,尔后通过与库迈的交往而逐渐扩展到希腊世界其他地区,罗马人便直接地希腊化了。

罗马是埃特鲁斯坎人建造的,埃特鲁斯坎人于公元前550年即在那里定居,他们发现了一个拉丁游牧村社群并把这个游牧村社群变成了一个郊区有稠密农业人口的埃特鲁斯坎的城邦。公元前最后一千纪,城邦和城邦联盟是地中海地区唯一受欢迎的政体形式。这种起源于苏美尔人的制度,为腓尼基人、埃特鲁斯坎人和希腊人所共有。在这种政体下任何不适应城邦统治形式的政体都会受到严重妨碍。这就是马其顿、埃托利亚和萨谟奈失败的原因之一,也成为罗马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罗马的城邦政体和城邦文化,对于政治发展处于前城邦阶段的人们来说,是令人印象深刻并具有吸引力的。城邦制度成为有助于使较为落后的民族心甘情愿地并入罗马政治实体的一剂良药。尤其是对于罗马来说,城邦政体是她与萨谟奈联盟竞争时的重要法宝,因为在公元前343—前272年期间,也就是罗马—萨谟奈战争进行时期,该联盟的大多数成员依然处于前城邦阶段。

自从大约公元前550年以后,罗马的命运受到周围非罗马世界诸多因素的密切影响。大约公元前550—前509年,或许一直到大约公元前474年,罗马对埃特鲁斯坎专制君主的屈从,使罗马成为一个城邦,并使她成为在其拉丁伙伴之上的一个雏形帝国。对于罗马来说,摆脱埃特鲁斯坎统治的代价,则是拉丁人从罗马统治下获得了解放。他们与罗马城邦共和国在平等的基础上,联合成为一个城邦联盟。尽管如此,埃特鲁斯坎对罗马统治的结束,并未割断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的关系。我们尚不清楚,大约公元前506—前501年的罗马—迦太基条约是否是一系列条约中的第一个,它是缔结于罗马实行共和政体之前还是以后。但是,直到这两大强国于公元前264年关系破裂之前,在这个条约之后缔结的罗马—迦太基条约,至少有4个之多。这些条约对于双方都有利。

约公元前393—前388年期间,罗马对维爱的攻克和摧毁以及对维爱领土的吞并,使得罗马的国力倍增,这使拉丁人十分惊恐,并招致了狄奥尼西奥斯一世对罗马和罗马的盟友塞雷的反对。公元前386年,塞农—凯尔特人对罗马的劫掠,使拉丁联盟得以从罗马分离出去。从公元前386—前356年,两代狄奥尼西奥斯成功地统治锡拉库萨期间,远方的高卢人在狄奥尼西奥斯们的鼓动下,从阿普利亚的一处基地,多次进犯罗马领土。这些侵扰阻止了罗马强迫拉丁人与之重新结盟的企图。其中,发生于公元前346年的一次高卢人入侵,伴随着部分拉丁人与罗马的一次新的分离,这一年恰恰是狄奥尼西奥斯二世重建锡拉库萨后的第一年。从公元前343—前338年,阿希达穆斯三世在意大利南部的出现,导致萨谟奈与罗马缔结了一项和平条约,条约的条款使坎帕尼亚的城邦置于罗马的霸权之下。公元前280—前275年在西部进行的皮洛士战争,显然对罗马的命运发生了直接的和致命的影响。

与处于大多数其他时空环境中的大多数其他国家一样,罗马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方都不遗余力地寻找机会扩展疆域。早期的一个恰当例子是,大约公元前393—前388年期间,罗马持续不断地攻袭维爱,直至把它征服为止。罗马对意大利半岛其他地区的征服和此后对西西里的征服,是由罗马人的两次侵略行动开始的。尽管这些征服所蕴含的意义并未为当时的罗马政府所领悟,其结果也未为其所预见,但这两次侵略行动仍是处心积虑的。公元前340年或前339年,罗马违反公元前350年缔结的罗马—萨谟奈条约,通过把坎帕尼亚诸城邦置于其保护之下而对萨谟奈发起了挑战。公元前264年,罗马又违反了一个罗马—迦太基条约或协议,将墨西拿的马麦丁人 [233]的意大利居民(前阿加索克利斯的雇佣兵)置于它的统治下,从而构成了对迦太基的挑战。

到公元前264年,罗马先后战胜了埃特鲁斯坎人和锡拉库萨的君主狄奥尼西奥斯一世。如今,整个意大利半岛都已统一在罗马的统治之下。那么,罗马是通过什么手段取得这些成就的呢?

罗马获得的遗产之一前已述及。那些昙花一现的埃特鲁斯坎君王们,卓有成效地建立了罗马城邦国家。其次,在专制政权被推翻之后,罗马成功地实现并维护了国内政治的和谐。在希腊城邦中,通常的结局是利益冲突的宗派之间争夺权力的斗争。例如,雅典是以庇西特拉图被推翻作为结局的,当时,罗马的塔奎尼乌斯 [234]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在罗马,一个共和政体的创立也伴随着国内斗争,只不过那是公元前364年的事。罗马贵族与怀有敌意的公民团体联盟中绝大多数享受不到特权的领袖们达成交易(这是以牺牲这些背叛者的追随者为条件的),这个不光彩的联盟一直存在到公元前133年,其中只偶尔发生过几次民众动乱(例如公元前339年和前287年)。这种对国内社会和政治不公正防范措施,使罗马得以在她的邻国面前建立起一个联合阵线。

在罗马处理外交事务方面,得到强化的罗马寡头政策,成为对其他邦国中政治寡头们的一种支持,罗马人的这种政策导致了外交寡头的出现,这些人对国内权力的垄断是不稳固的,他们为了获得罗马寡头对自己的有力支持,而不惜牺牲他们邦国的独立。卡普阿的寡头们与罗马“官方”之间的勾结,就是罗马施展花招把一个外国诱入其圈套的典型例子。

罗马“官方”与外国寡头们之间的种种协议,因为家族友情与互相联姻而得到巩固。相反,在罗马强迫之下并受到按罗马意志规定的条约束缚而成为其盟友的各城邦的公民们,却因被禁止相互通婚和进行城邦之间的贸易而处处受到限制,因而无法彼此联合起来反对罗马。就像斯巴达的联盟一样,罗马的盟邦们必须为罗马的军队提供兵源。与斯巴达联盟不同的是,每当一个使他们卷入罗马人的战争的政治决议产生之际,他们自己却没有任何发言权。尽管如此,与斯巴达联盟相同而与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联盟不同的是,罗马的盟邦不必向握有至高权力的罗马进献货币贡赋。这些盟邦遭受了盘剥却并未丧失体面。

公元前335年,于两年前脱离罗马控制的拉丁和坎帕尼亚的联盟失败之后,这两个联盟均被解散,继而于公元334年,一部分拉丁和坎帕尼亚城邦,在未被剥夺地方自治权的情况下被并入罗马政治实体。除了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征税外,有些城邦的公民在一些方面享有罗马公民的所有权利;在另一些城邦,公民要被迫承担所有的义务,却又不能享受所有的权利。罗马这种“双重公民”制度,也许为提莫莱昂于公元前344—前337年在锡拉库萨与一些西西里城邦之间建立的关系提供了楷模,从公元前386—前346年间,锡拉库萨不断地骚扰罗马,以至于迫使罗马政府不得不密切注视锡拉库萨人的动向。

公元前333年,罗马对“双重公民”制度进行了进一步的试验。她在安提厄姆建立了一个小的由罗马公民组成的海岸警卫队殖民地,并在不剥夺他们的罗马公民权的情况下,让他们建立了一个自治的市政政体。这种做法和随后建立起来的罗马海岸警卫殖民地,是以当时已被解散的拉丁城邦联盟建立的拉丁殖民地为模型而建立的。罗马对业已建立的拉丁殖民地施行了保护。她给予它们一等盟邦的地位,并在她的势力遍及意大利之际,使它们的数量得以增加。罗马在精心选择的战略要地建立起新的拉丁殖民地,作为守卫所征服领土的军事要塞。

罗马政府对于意大利半岛上战略要地的勘察和开拓,是十分出色的。公元前318—前313年期间,罗马发现了一条通往亚平宁山脉中央地区的通道,并在阿普利亚占据了一处立足点,从而形成了对萨谟奈人的包围。公元前304—前289年间,罗马征服了一些山地民族,并建立起一系列的拉丁殖民地、罗马海岸警卫殖民地和被征服领土上罗马公民的非自治聚居地,从而使意大利半岛上的独立城邦之间南北隔绝。

罗马的政策是悄悄地一个接一个地接近她打算获取的猎物。公元前356年,狄奥尼西奥斯二世被驱逐出锡拉库萨之后,罗马控制支配意大利半岛的势均力敌的对手,仅剩下萨谟奈联盟了。因此,从公元前350年直到公元前274年皮洛士撤出意大利之后,罗马倾全力向南扩张,并通过缔结休战协定(非永久性条约)的办法,保持埃特鲁斯坎城邦的平静。罗马甚至诱骗了曾于公元前386年洗劫过罗马的塞农—凯尔特人,这些人定居在紧靠锡拉库萨的殖民地安科纳北面的意大利半岛的亚得里亚海沿岸。公元前330年,罗马诱使塞农人与她缔结了一个为期30年的休战协定,塞农人出于自身需要而信守了条约。这样,当皮洛士出征对罗马作战之际,当罗马征服了意大利半岛上幸存下来的最后一批独立城邦,着手在萨谟奈人的投降条约上签字之际,罗马解除了自己对北方邻居的后顾之忧。

在公元前264—前241年的罗马—迦太基战争期间,双方动用了战舰和陆军,伤亡惨重,就其战争规模和惨烈程度而言,在地中海地区的战争史上是空前的。这场大战使罗马占据了除锡拉库萨领地之外的整个西西里岛,以及整个意大利半岛。就在西西里岛的其他地区成为倍受蹂躏的兵灾之地时,锡拉库萨的领地上却相安无事。这一部分西西里土地之所以幸免于难,应归功于希伦二世 [235]的远见卓识,在众多锡拉库萨君主中,此人是最为仁厚的。公元前263年,希伦颇有先见之明地改变了立场,此后,直到他去世的公元前215年,在他在位的最后48年里,他始终是罗马庇护下的忠实的依附者。公元前263—前215年与公元前344—前337年一样,成为锡拉库萨骚乱不安的历史上一段美好的插曲。希伦治下的和平时期长达提莫莱昂在位时间的7倍之久。

至于罗马,其第一次与迦太基交战的结果,使她的海军占据了地中海西部的海上优势。公元前238年,迦太基迫不得已从西西里抽调到非洲的雇佣军发生了叛乱,正当迦太基为此事措手不及之际,罗马攻占了撒丁岛,迫使迦太基把它割让给罗马。尽管如此,公元前237年,雇佣军叛乱被哈米尔卡尔·巴尔卡 [236](有“闪电”之称)所镇压,此人是新近与罗马交战的英雄。就在同一年,哈米尔卡尔率领一支远征军出征西班牙。到公元前221年,他和她的女婿,也是他的继承人哈斯德鲁巴 [237],在伊比利亚半岛建立了一个新的迦太基大陆帝国,这个帝国远比迦太基在西西里岛西北角的海滩上丧失的领土要大得多,也更有价值。公元前221年,哈斯德鲁巴对西班牙的统治,为哈米尔卡尔的儿子汉尼拔 [238]所继承。很久以来,汉尼拔决心从公元前264—前241年与罗马战争的失败中重振旗鼓,此时他的职位使他终于得以一试锋芒。这样,公元前221年,地中海西部的形势就变得与地中海东部同样地扑朔迷离了。在旧大陆文明中心西端的下一个历史阶段中,这两个地区即将联接为一个统一的战场。


第三十三章 印度文明第三十五章 中国的秦帝国和西汉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