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美化
然而有位修道士,写了篇关于中世纪的艺术及技巧的最完整、并具有启发性的摘要。特奥斐菲卢斯(Theophilus)——“一个爱神的人”——约于1190年在帕得博恩(Paderborn)附近的一所修道院中写道:
特奥斐菲卢斯,一个谦卑的僧侣……将对那些喜欢用手从事实际工作,愉快地默想新事物的人说:把所有心智的怠惰、精神的散漫……抛开,(在这里这些人将发现)所有希腊拥有的关于颜色的变化与混合;托斯卡纳人对搪瓷的知识……所有阿拉伯人的必需作品有可伸缩性、可融性或雕镂过;所有意大利饰以金质的花瓶与雕刻的宝石和象牙;所有法国所珍视的各种名贵的窗户;所有那些被颂扬的金、银、铜、铁器或木石巧艺。
在这一段里,我们可以看出信仰的时代的另一面——男人和女人,修士和修女也不在少数,寻求对表现冲动的满足,在对比、谐和与形式中取得快感,并渴望将有用之美加以运用。中世纪的景象,不论如何为宗教充溢,主要的仍是一幅男人和女人工作的图画。他们艺术的最初及最基本的目的,乃在于装饰他们的工作、身体及家。数以千计的木匠,用小刀、钻子、凿子和亮光材料去雕刻桌子、椅子、凳子、柜子、箱子、橱子、栏杆壁板、床、厨房、餐具橱、圣像、祭坛雕饰物、诗班座位……以难以置信的各种不同的形式与题材,表现或多或少的解脱,并且常在带有恶作剧的诙谐中察觉神圣与世俗是没有界限的。在免戒室(Misericord)的壁上,我们可以找到吝啬者、贪食者、饶舌者的体态,以及带有人头的奇怪的野兽和鸟类。在威尼斯的木刻匠,间或制作较作品本身更美、耗资更多的画框。法国人在12世纪时开始那种非凡的木刻,到16世纪时它成为一种主要的艺术。比较12世纪在哈柏城(Halberstadt)圣母教堂(Liebfrauenkirche)中的耶稣受难十字架,或13世纪在纽约首都艺术博物馆中“小”詹姆斯中的雕像。
金属匠与木器匠各竞其技。铁被锻炼成精致的窗栏,天井和大门,也将许多如花的大铰链装饰在大门上(如巴黎的圣母院);用于大教堂唱诗班席位的栅,其强如铁,其精如丝。铁或青铜、黄铜被熔铸成美丽的花瓶、高脚杯、大锅、大水罐、枝状烛台、香炉、小箱子和灯;青铜板覆于许多大教堂的门上。持械者喜欢在刀、鞘、盔甲、护胸甲和盾牌上加上一些装饰,“红胡子”腓特烈赠送给亚琛大教堂的宏伟的青铜吊灯架,证实了德国金属匠的大能;从格洛斯特(Gloucester)的那个伟大的青铜烛台,现保存于维多利亚及艾伯特博物馆,也同样可以证明英国金匠的技艺。在门闩、锁和钥匙上表现了中世纪的人喜欢用最简单的东西来制作艺术品,甚至风标也被精心地装以饰物,这饰物精巧得只有用望远镜方能看见。
贵金属与石制艺术品,在一般的贫民中兴盛了。墨洛温王朝的国王们拥有金碟,而查理曼在亚琛搜集了许多金匠的作品。教会可原谅的看法是:如果金银使贵族和银行家的桌子生辉,它也该被用来服务万王之王的教会。有些祭坛有雕过的银子,有些有镂过的金子,譬如在米兰圣安布罗斯的教堂,及皮斯托亚和巴塞尔的大教堂,金质的圣体盒,展现给崇拜者的金质的圣体匣,装着圣酒的金质圣餐杯,以及保存着神圣遗迹的金质圣骨箱是很平常的。在许多实例中,这些容器较今日所费不赀的奖杯更费心血。在西班牙,金匠制成许多光耀的神龛,用以在街上行进时负载圣体;在巴黎,金匠勃纳尔(Bonnard,1212年)用了1 544盎斯的银子及6 000盎斯的金子做成了一个神龛,以储放圣吉纳维夫(St.Genevieve)的骨灰。由特奥斐菲卢斯所著书的第79章,我们可以判断金匠艺术的范畴,在书中我们可以发现,每一个中世纪的金匠都被冀望成为切利尼(Cellini)——一个熔炼、雕刻、上瓷、嵌宝石和镶嵌工匠。13世纪巴黎曾有金匠和珠宝的强大基尔特;而巴黎的珠玉切割师早已因制作人造宝石而享盛名。有钱人在信笺或信封上盖火漆所用的印信,都经过仔细地设计和刻制。每个主教都有一个有权威的指环;而每一个真正或表面的绅士,手上都至少带有一环以为炫耀。当时,那些供给人类这些虚荣品的人是很少失业的。
Cameos-—宝石上的小浮雕——在富人之中很流行。英国的亨利三世有一个价值200镑(400美元)的大凸雕宝石;鲍德温二世由君士坦丁堡购得一迄今更具有纪念性的凸雕宝石,置于巴黎的圣堂中。象牙在中世纪被苦心地雕刻:梳子、盒子、手柄、饮杯、圣像、书皮、2片或3片相接的雕刻画,教会公会的权杖和主教的牧杖,有遗骸的箱匣、神龛……令人惊异而几近完美的,是聚集于卢浮宫的描绘耶稣钉死十字架而后升天的雕刻。在该世纪末,浪漫和诙谐逐渐侵蚀了虔敬,而且有时候一些优美景色的细致雕刻,也出现在为那些不可能始终保持虔敬的女士所设计的镜盒和梳妆箱上。
象牙是用来镶嵌的许多材料的一种,意大利人称之为intarsia(由拉丁文interserere衍变而来),法国人称之为镶嵌细工(marquer)。木头本身也可以嵌于其他木材之中:将图案凿刻在一块木头上,将另一块木材压粘后加入图案之中。较深奥的中世纪艺术之一是黑金镶嵌品(Niello,拉丁文作nigellus)——用银、铜、硫磺和铅合成的黑软混合物,镶在一块切割的金属表面;等硬化之后加以磋磨,直到混合物中的银子发亮。从这种技艺中,15世纪时菲尼格拉(Fini-guerra)才发展了铜版雕刻。
当返国的十字军将欧洲由黑暗时期震醒时,陶艺也因工业陶器而再度成熟。在8世纪时,景泰瓷由拜占廷进入西方。12世纪在维多利亚及爱伯特博物馆(the Last Judgment)的瓷片,给搪瓷一个良好的范例;即在图案中二线间的空白地方挖空,置以铜底,并将此凹陷部分填上瓷浆。法国的利摩日(中西部),自3世纪开始,已制成了珐琅器,12世纪时为西方瓷器及景泰瓷的主要中心。13世纪时,摩尔的陶工在基督教的西班牙,用一罐不透明的釉或瓷覆在土器皿上带来彩色,15世纪,意大利商人由西班牙马霍卡(Majorcan)的贸易船购进这种陶器,称它为彩陶(Majolica),为了谐音的缘故而将R改为L。
玻璃艺术在古罗马即已近乎完美,由埃及、拜占廷而回归到威尼斯。我们听说早在1024年,有12名玻璃工匠,因其制品变化多端,于是政府将之置于保护之下,并予玻璃制造者以“绅士”之衔。在1278年,玻璃工匠还被迁往穆拉诺(Murano)岛的特别区。一方面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为了保密;并通过严格的法律,禁止威尼斯的玻璃工出国,或泄漏他们艺术的奥秘技巧。由那“地之脚”,威尼斯人领导了西方世界的玻璃艺术及工业达4个世纪之久。在玻璃上涂以瓷釉及镀金有了高度的发展;威尼斯用玻璃编织物品;穆拉诺推出玻璃镶嵌的花色、念珠、小瓶、杯子、餐具,甚至玻璃镜子,在13世纪开始取代了可擦亮的铁镜。法国、英国和德国在这时期也制作玻璃,但几乎全为工业之用;大教堂的染色玻璃是个辉煌的例外。
在艺术史上,妇女所得的声誉常较应得者为少。对人身及家庭的装饰,在艺术史上是很珍贵的因素;妇女在服装设计、室内装饰、刺绣、帷幔、缀锦的作品,比我们经常在由美的事物的本质及默存于其中的一般艺术里所得到的愉悦,更能令我们觉得愉快。很技巧地编造的纤细丝织品,在触觉和视觉上都很受欢迎,并在信仰的时代备受珍视;它们被用来遮盖祭坛、神体、圣杯、教士和具有高尚地位的男女,丝织品本身被裹于薄软的纸内,因而有“棉纸”之名。13世纪时,法、英超过了君士坦丁堡而为艺术刺绣的主要生产者;在1258年我们知道在巴黎有刺绣者基尔特,而马修帕里斯在1246年诉说教皇英诺森四世如何被穿着刺绣金袍访问罗马的英国教长所震惊,并命令这些刺绣工作者为他制作长袍及十字褡。这种教袍因为珠宝、金钱和小瓷徽章的装饰而非常沉重,使得穿这种长袍的教士难于举步。美国一位百万富翁为阿斯科里(Ascoli)的祭袍即花了600万美元的代价。他将那些被偷窃的学术归还给意大利政府,并自足于因诚实而得的奖章。中世纪最有名的刺绣是“查理曼的法衣”;它被认为是达尔马提亚地方的产品,但也可能是12世纪拜占廷的作品;现在是梵蒂冈宝藏中最珍贵的物品之一。
在法国和英国,刺绣悬挂品及缀锦代替了图画的地位,特别是在公共建筑物中。它们只有在节日才全部展出,然后被悬挂在教堂的穹翼下,街上和游行车上。通常是由封建堡垒中的“侍女”或宫女,在堡主的监视之下混合羊毛及丝所织成的,也有许多是由修女或修士们织的。缀锦并不隐讳它和具有精致特质的图画的竞争;为了使它从远距离也可以看见,因此必需牺牲线条的优雅、轮廓的明晰及牺牲阴影和色泽的光辉与恒久。它们是为了纪念历史事件或著名的传奇故事,或以风景、花、海的画像来变化内心的忧郁。缀锦早在10世纪的法国即被注意,但现存最古老的完整的样品却不早于14世纪。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西班牙的钦奇拉,法国的波蒂阿、阿拉斯及里尔领导了西方缀锦与毛毡的艺术。世界有名的拜约(Bayeux)缀锦并不如此严格,因为它们的设计是刺绣面而不是编织品的部分,“拜约缀锦”的名称,系由长期保存它的拜约大教堂而来,传统将之归因于“征服者”威廉(William“the Conqueror”)之后马蒂达(Matilda)及其诺曼底宫中的妇女们所发展而来;但较保守的说法宁认为它是一个难以追溯的起源及较后期的产品。他们反对编年史认为系源于诺曼底征服者的说法。
在一条19寸宽、71码长的棕色亚麻布上,60幅图表现着准备进攻的景象,斯堪的那维亚船只以高而饰有花纹的船只去打通海峡,黑斯廷斯疯狂的战役,哈罗德的被刺身亡,盎格鲁—撒克逊军队的溃败等。这些缀锦都是耐心缝制而留给人深刻印象的例子,但它们并不是同类作品中较好的。1803年,拿破仑曾利用它作为宣传,激发法国人去侵略英国。但他忽视了去祈求神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