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
伊拉斯谟于1514年7月离开英国,经过浓雾及海关起程至加来。他接到在斯坦因他已遗忘的小修道院院长的一封信,提出他的请假早已过期,并望他最好归来以痛悔的虔诚度其余年。他被警告,因为按宗教法规,院长可以利用世俗力量把他拖到他的监狱。伊拉斯谟借故推托,而该院长亦未坚持此事,但是为了避免这件尴尬的事再度发生,这位流浪的学者要求他有势力的英国朋友向利奥十世要求准予赦免他担任僧侣的义务。
正当谈判进行之际,伊拉斯谟起程上莱茵河到巴塞尔,而愿把他最重要的作品原稿给予福罗本(Froben)印刷业者——这作品是把《新约》的希腊原文作一批评的修正,附有新式拉丁翻译及评注。这是对作者与出版商来说都是同样的一种爱、自负及冒险的工作:这项准备已花了数年时间,印刷与编辑都是费力与花钱的,擅自修改哲罗姆的拉丁本——很早就被祝圣为“拉丁语《圣经》”——也许会被教会定罪,而且出售也许不能抵偿花费。伊拉斯谟把这作品奉献给利奥十世,以减轻危险。于1516年的2月,福罗本终于印出了《新式万有工具,系由伊拉斯谟研究与修正》。而后的版本(1518年)把“工具”改为“圣经”。在对比栏里,伊拉斯谟印出他所修正的希腊原文及其拉丁翻译。他于希腊文的知识尚不够精通,其中的错误他须与排字者共同负责;以学者身份的立场,这个即将付印的希腊《新约》第一版要比许多学者于1514年为西蒙红衣主教所完成及印出的要差,但后者直到1522年才发布。这两件作品显示了人文知识对早期基督教文学的应用及《圣经》评论的开始,该评论于19世纪又重新把《圣经》归还于人文著作业以及易误性。
伊拉斯谟的评注以单行本出版。用清晰及通俗拉丁语写出,当时各大专毕业生均能看懂,而且受到普遍的阅读。虽然是一般的正统,但是它们在而后研究的许多调查结果上领先了一步。在第一版中,他略去了有名的科马·约翰努姆(Comma Johanneum),他肯定了三位一体,但被今日的标准修正译本所否定,认为这是4世纪加入的。他把女人容许通奸的故事(《约翰福音》7:53,8:11)及《马可(Mark)福音》的最后12行诗印出来,但注明大概系伪造。他重复地表明原始与现行的基督教义的区别。所以在《马太福音》23章27节他评注:
如果哲罗姆能看见圣母的奶被展示出售,他会说什么,以同样对基督圣体的尊敬来尊敬圣母的奶;神奇的油;真十字架的部分,如果集中一起,足以满载一大船?这儿有圣芳济的头巾,那儿有圣母的小裙,或圣安的梳子。并非当做宗教的纯真助手,而是宗教自身的本质——这一切是出于传教士的贪财及僧侣的伪善玩弄人们的轻信。
注意到《马太福音》19章22节(有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被宣称劝告修道士保持独身主义,伊拉斯谟评注如下:
在这个阶级里,我们包括了那些被欺诈或恫吓而投入那种独身生活的人们,他们被允许通奸,但不准结婚;若他们公开养妾,仍是基督的传教士,但如娶了妻子,则会被烧死。以我的意见,凡欲其子做独身传教士职务的父母们,与其让他们的儿子们违反意志暴露于情欲的诱惑里,还不如其婴儿时期予以阉割来得仁慈。
而且在《提摩太前书》(Timothy)3章2节:
现在的传教士数目众多,其庞大如兽群,内有世俗的及正规的,其中很少是贞洁的,真为害不浅,其大部分沦于情欲及乱伦,而且公开淫佚。如果这些人不能节制,最好准其合法结婚,以免违犯亵渎。
最后,在《马太福音》11章30节的评注里,伊拉斯谟发出了宗教改革的基本呼声——从教会回到基督去:
如果卑下的人们所创立的机构,对加诸基督身上的重担毫无所增的话,那么,诚然,基督的轭将是甘甜的,而其负荷也将是轻微的。他只是命令我们彼此相爱,没有一件事比感情得不到温柔与甜蜜更痛苦的。依照本性的一切事物都易忍受,而且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比基督的哲学和人类本性协调得更好。其惟一目的在使堕落的人性复归于天真与诚正。教会添加的很多事物,其中有些可以略去,并非我们对信仰有什么偏见……例如凡是有关……上帝的本性——以及世上人类阶级的区别……这些哲学理论……有关祭衣的规定及宗教的仪式……创立好多斋期……有关誓愿……教皇的权威,滥用赦罪及特免等事,我们说什么好呢……但愿人们能满足于基督根据福音的律法来统治,而且但愿人们不再以人为的法令寻求加强其反启蒙主义的暴政。
大概就是这些评注使得这书获得成功,这一定使作者及出版商同样感到惊奇。第一版经过3年时间的部署,新修正本在伊拉斯谟去世前曾出版69次。这部作品得到的批评是非常猛烈的,被指出很多错误。埃克(Johann Eck)博士,印格士(Ingolstadt)的教授,为路德的原初反对者,污之为可耻的伊拉斯谟陈述,认为希腊文的《新约》要比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的更为低劣。然而利奥十世核准了该作品,教皇阿德里安六世要求伊拉斯谟为《旧约》做一些他为《新约》所做的事情;但特伦特议会(Council of Trent)谴责伊拉斯谟的译文,并且宣布哲罗姆的拉丁文《圣经》系《圣经》中惟一可信靠的拉丁语本。伊拉斯谟的《新约》的学术地位马上被取代了,但作为思想史上的一个事件,它的影响极大。本国语的翻译受到欢迎与重视,以致很快就有人追随仿效。他在序言中说了一段热情的话:
我宁愿使最柔弱的妇女阅读《福音》及圣保罗的《圣徒书》……我要使这些话译成各种语言,不仅苏格兰人及爱尔兰人,而且土耳其人及阿拉伯人均能阅读。我渴望种田的人一面耕地一面唱着它,纺织者哼之于穿梭的旋律中,旅行者以此为娱乐以排除其途中的无聊……我们也许会因从事其他的一些研究而后悔,但是当人从事这些的研究时,一旦死亡来临,他就是幸福的。这些神圣的话给予你基督的谈话、治病、死亡以及复活的真实印象,使得他如此常在,以致如果他在自己的眼前,你未必会更真实地见到他。
伊拉斯谟对于福罗本印刷所及其员工的能力感到愉快,于1516年11月发行了对哲伦的批评版,随后又出版了类似修正的古典与教父的原文,修正了大家所公认的塞涅卡原文中的4 000个错误。这些对学术均有实质的贡献。他于1517年在《意译》中重叙了《新约》的故事。此类工作需要他经常住在巴塞尔,但是一种新的情感使他定居在布鲁塞尔的皇室宫廷附近。查理在此时只是卡斯蒂尔的国王并兼任尼德兰的统治者,尚未任查理五世皇帝。他仅15岁,但他敏锐的心灵已漫游于各种娱乐嗜好,而且他被说动了,如果在他私人的顾问中,含有当代杰出作家的话,则其朝廷将可增光。事情就如此决定,1516年伊拉斯谟由巴塞尔归来时,在适当的薪水下接受了这荣誉的职位。
有人愿给他在科特赖克的一个牧师职,赋予主教的职权。他拒绝了,对他的一位朋友说:“有一个使你快乐的梦。”他原先接受了在莱比锡及印格士两大学任教的邀请,而又放弃了弗朗西斯一世以一种奉承的请求想使他脱离查理,而参加法国宫廷。伊拉斯谟以绚丽的礼貌婉拒了。
同时利奥十世已将他所请求的赦罪令寄送伦敦。于1517年3月,伊拉斯谟横渡至伦敦并收到教皇的信件,免除他对修道院的义务及其私生的无资格。利奥在其正式公函内附有私函如下:
亲爱的孩子,祝你健康幸福。你的一生及特性,你那罕有的博学及崇高的勋绩等等大赐,不仅可由到处为人所颂扬的你研究的不朽成就,而且也由最有学问的人们一致同意嘉许,最后并由两位极为杰出的王公的信,即英国国王及法国天主教国王向我们的推荐而得到证实,使我们有理由予你特殊厚遇。故此准你所求,如果你将来有任圣职的机会或偶然有之,我们均将随时给你更多的优待,本人认为你从事神圣的努力,勤勉地为大众利益效劳,是为至当。更应以适当的报酬以鼓励你达到更高的境地。
也许这是对于善行的一种明智的贿赂,也许是一个宽容而具人文主义的宫廷所表现的一种诚实态度。无论如何,伊拉斯谟绝不会忘记教皇的这种礼遇,而且常常感到难以脱离如此容忍他的批判的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