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德斯人在音乐上的优越成就(1430—1590)
人们的歌和舞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源泉,非宗教音乐形式之起源,音阶和主题即渊源于此,而甚至弥撒曲也可能是由像《情人再见》(Adies mes amours-Goodbye my Lover)之类的小调发展而成的。法国歌曲的范围包括街坊歌手的轻快故事歌和游吟诗人的民歌,纪兰姆·德·马肖(Guillanme de Machaut)和德普瑞复杂多音的赞美诗歌。
马肖(大约生于1300年,卒于1377年)是新艺(ars nova-new art,新艺一词,菲利普·德维特里[Philippe de Vitry]已于1325年解释过了)的领袖。这是一种把双重韵加到三重韵的音乐,三重韵是旧艺(ars antiqua)和教会所认可的。马肖是诗人、学者、音乐家,理姆斯天主教堂的教士,可能也是一位多情人,因为他写了一些多情的抒情诗,至今读来依然热情洋溢。他精于成打的音乐形式——民谣、圆舞曲、一节二韵诗曲、经文歌曲、弥撒曲;我们把一个人所作的最古的多音弥撒曲认为是他所作的。他虽然是个基督教士,却参与了多音音乐世俗化的运动,将多音音乐从经文歌曲和大弥撒曲的正统韵律导向较自由、较柔顺的俗歌(Cantilena)。
在这几个世纪里,英国人是音乐的民族。他们不和意大利人在旋律上争胜,也不和佛兰德斯人在多音上争长短,但他们的旋律有时会触及温柔和灵敏的心,这就只有最深沉的法国歌才能媲美了。英国歌手在康斯坦茨会议中曾受到喝彩,而在那一时代里,阿让库尔(Agincourt,北法城名,英国于百年战争时大胜于斯)的英雄亨利五世写了一个弥撒曲,其中之颂乐和《圣哉、圣哉》(Santtus)赞美曲至今仍保存。约翰·杜恩斯塔伯勒(John Dunstable,大约生于1370年,卒于1453年)所作之曲从苏格兰到罗马处处可闻,而在佛兰德斯派的形成中扮演一重要角色。
正如佛兰德斯人在15世纪时为绘画立下榜样,在繁荣和爱好艺术的贵族和自治市镇之公民的环境下,音乐在此地此时也充满活力。大约在1490年时,约翰尼斯·维尔威里(Johannes Verwere)写道:“今日,撇开数目众多的名歌手不论,我们有正在激增的为数无限的作曲家。”其作品“在创作愉快的声音上极为出色;看到或听到他们的曲子我没有不喜悦的”。在天才和善行方面,当代人可能已把杜法伊(Guillaume Dufay)、奥克赫姆(Okeghem)、德普利斯等人列入和让·范·艾伊克(Jan Van Eyck)、克劳斯·斯鲁特尔(Claus Sluter)、罗希尔·范·德尔·威伊顿(Rogier van der Weyden)差不多相等的地位。在佛兰德斯的多音音乐中,西欧使哥特式艺术的最后一面表现于生活中:宗教上的虔信受到世俗乐趣的调和,形式方面的基础和结构坚固,但在发展和装饰上则脆弱而纤细。即使对哥特式艺术怀有敌意的意大利和西欧,也共同承认佛兰德斯人在音乐上的卓越成就,而从佛兰德斯找来音乐大师为主教的歌咏队和领主的朝廷效劳。马克西米连一世皇帝,迷醉于布鲁塞尔的音乐,仿效兰德斯的风格在维也纳组了一个歌咏队。查理五世把佛兰德斯音乐家带到西班牙去;斐迪南大公爵也带了一些音乐家到奥地利去,克里斯蒂安二世带了另一些音乐家到丹麦去;韦内蒂安·卡瓦洛(Venetian Cavallo)说:“音乐的源泉在于尼德兰。”由于这些佛兰德斯人优越的成就,职业性的音乐逃避了这时代狭窄的民族主义的束缚。
纪尧姆·杜法伊是领导人物。生于埃诺(Hainaut)(大约是1399年),在坎特伯雷天主教堂被训练成男歌咏队指挥后,到罗马的西斯廷小礼拜堂演唱;然后,回到坎特伯雷,使当地的唱咏队闻名国际;他在那儿所作的弥撒曲在拉丁基督教国家的各音乐中心到处盛行。所残存的那些弥撒曲,对适应现代生活之轻快敏捷的耳朵而言,听起来沉重而缓慢,但他们却可能已极为适合于庄严的天主教堂和严肃的教皇歌咏队。畅快而忧郁的多音歌曲——白天即将入眠(The dav is going to sleep)超过我们的心境(即非我们所能接受)。我们可以想像一个穿着长袍的合唱队在坎特伯雷、伊普尔、布鲁塞尔、布鲁日、根特或第戎等地的哥特式厅堂唱着这样的歌,我们感觉到其建筑、绘画、服装、音乐和温暖多彩而壮丽的时代之礼俗构成了一个和谐的艺术整体,而其本身则在一普遍的主题之下产生了许多变化。
有位音乐导师,也许堪称历代最具影响力的一个,他进一步发展了杜法伊的方法,并传令于全欧。这个人是约翰尼斯·奥克赫姆(Johannes Okeghem),生于佛兰德斯(大约在1430年),大部分岁月花费在为法国的朝廷提供音乐和音乐教育。他的特别兴趣是在于“轮唱曲”(canon)——一种遁走曲,在这种曲中,第一声部唱出的歌词与旋律,经过几小节后,由第二声部重复,然后再第三声部,如此类推,使用流动的对位法,其煞费苦心与复杂之处,考验了歌手,却迷住了作曲家,这些作曲家来自罗马公教各地,跟他学习,也带走了他的技巧。一个老史学家写道:“经由他的学生,这种对位法和多音‘轮唱曲’的‘艺术’,被移植到所有的国家去;他应该被认为——因为可以从(风格的)谱系来证明——是从当时到现代各乐派的创始人。”但因为这段文字是写于1833年,奥克赫姆对20世纪的音乐无须负责任。他死时(1495年),欧洲的音乐家写了经文歌曲来纪念他,伊拉斯谟也写了“哀歌”来纪念他。即使是不朽人物的名字也不能永垂不朽。
他的学生成为下一世代音乐上的领袖。从埃诺(Hainaut)来到巴黎,德普瑞花很多年向奥克赫姆学习,然后以“教堂歌咏队大师”的身份服务于佛罗伦萨、米兰和费拉拉。他为艾尔高利(Ercole)一世公爵写了一首哀怜曲(miserere),该曲不久传遍整个西欧。在西斯廷小礼拜堂的歌咏队里服务6年之后,他回到巴黎(1494年)以“小教堂大师”的身份为路易十二世服务。他最高贵的作品之一是约翰·奥克赫姆之悲痛,乃其亡师之挽歌。有一段时间,他用轮唱曲的风格作弥撒曲和经文歌曲,像数学中的数列与调和问题那样堆积了各种声音。当他的技巧臻于完美,在“艺术音乐”上达到公认的无上地位时,他开始厌倦技巧,而以较单纯的和谐风格来写经文诗曲、赞美诗歌和俗歌,在这种风格中,音乐跟随歌词,使歌词的含义明朗起来,而非以多变化的轮唱曲来折磨歌词,或把一音节扩展成一首歌。当师徒两人死后,习惯上人们称奥克赫姆为音乐艺术的多纳泰洛(Donatello),称德普瑞为音乐艺术的米开朗基罗。
法国朝廷把音乐培养成财富和权力下最优雅的花朵。有一幅大约做于1500年的可爱的绣帷(缀锦画),现存于巴黎戈贝林斯奥克赫姆(Gobelins)博物院画着四个女人,三个青年和一个秃头僧侣在花园里,围着喷泉;有个小男孩弹琵琶,一个女孩弹着维俄尔,一沉着的贵妇弹着手风琴。法国诗人有意要人家唱他们的抒情诗歌;皇家学院会员则献身于增进音乐和诗的统一;即使是现在,缺少其一似乎就是不完善的。德普瑞的学生克莱门特(Clément Jannequin)精于描写性的歌;他的《云雀之歌》(1521年)迄今仍传世界各地。
西班牙音乐反映了其人民的虔信与风流。在阿拉伯、意大利、普罗旺斯、法国和佛兰德斯人的相互影响下,这个艺术的范围包括从忧郁的摩尔单音曲到具有佛兰德斯风格的庄严多音弥撒曲。16世纪最伟大作曲家之一的克里斯托巴尔·莫拉勒斯(Cristóbal Morales),把多音曲带到极高的和谐之境,并将其艺术传给他的更为有名的学生托马斯(Tomás Luis de Victoria)。与阿拉伯的传统对比,他写出了正好适合于琵琶演奏的歌曲。路易·德米兰(Luis de Milan)和米格尔·德富恩拉尔(Miguel de Fuenllar)都为西班牙式的琵琶作曲并演奏,这些歌曲在种类和气势方面堪与德国的抒情歌相抗衡。
意大利为佛兰德斯音乐家所征服的情形一直继续到帕莱斯特里纳兴起为止。亨利希·伊萨克(Heinrich Ysaac)专心于佛兰德斯的对位法艺术后,被洛伦佐·美第奇(Lorenzo de'Medici)带到佛罗伦萨城去教马格尼菲科二世(Magnifico II)的孩子;他在那儿住了14年,为洛伦佐的歌词配曲。受到法国侵略意大利之干扰,他转而服侍在因斯布鲁克(奥地利西部城名)马克西米连,在那儿他参与德国抒情歌的创作。1502年,回到意大利,他以前的学生即当时的皇帝利奥十世供他以年金。他的弥撒曲、经文歌曲和歌——尤其是他所有的《忠贞合唱圣歌曲》,乃为整个宗教年节之弥撒圣事所作之58首四部曲——被列入当时最高音乐之林。
奥兰多·迪·拉索(Orlando di Lasso)把佛兰德斯派带到了艺术境界的最高峰,其成功的生涯,说明了文艺复兴时期音乐家影响势力之地界和日见增长的社会地位。他小时候在家乡埃诺参加儿童诗班,歌声令人迷醉,以致希望利用他的歌声谋利的人,曾两度把他掳走,终于,15岁(1545年)时,他的父母允许斐迪南·贡萨加(Ferdinand Gonzaga)把他带到意大利去。23岁时,他成为罗马的圣约翰教堂的歌咏队男指挥。1555年,他定居安特卫普,并出版了《意大利重唱歌曲第一集》,采用佛兰德斯对位法而创作的世俗抒情歌。同一年,他出版了《意大利村歌》(Neapolitan地方的村歌),法国歌以及四个宗教经文歌曲的杂集;此集反映出迪·拉索踌躇于世俗享乐与旋律的悔悟之间的明智。从他呈献给波尔红衣主教和格兰威勒(Granvelle)红衣主教(荷兰菲利普二世的首相)的经文歌曲中,我们可以瞥见他在安特卫普处境之一斑。也许是格兰威勒安排此青年作曲家的工作,使之帮助指挥慕尼黑的公爵歌咏队(1556年)。此作曲家开始像喜爱意大利般的喜爱巴伐利亚,正如他已从意大利取得声名般,他从巴伐利亚娶得太太,然后为巴伐利亚公爵服务到死。
迪·拉索好比是16世纪的快乐的莫扎特(Mozart),后者的作品有626首,而迪·拉索加倍之。他详论现行音乐形式的音域,而每每享誉欧洲。对于优雅的恋爱情歌、热情而轻浮之法国歌和神秘而虔信的弥撒曲,他似乎样样精通,1563年,他被任命为乐团指挥。他为阿尔伯特五世(Albert V)作的7首悔颂歌配曲。公爵如此仰慕他的曲子,派艺术家转写在羊皮纸上,饰以彩饰画,用红色的摩洛哥羊皮装订成两册对开本,这两册画本目前是爱好艺术的慕尼黑州图书馆所有物中最受重视者之一。
全欧洲都以金钱来贿赂这一颗新星。当他访问巴黎(1571年)时,查理九世每年要给他1 200利维尔(3万美元),希望他留下来,他拒绝了,但献给查理和美第奇的凯瑟琳一本法国歌,布朗托姆说该歌集是巴黎所听到的最富旋律美的歌集。一首歌颂法国首都爱好正义与和平的歌在圣巴托罗缪节大屠杀之前一年演出。回到慕尼黑,他把一本包含拉丁经文歌曲、意大利情歌、德国抒情歌和法国歌的歌集献给富格尔族的人;这位作曲家并非浪漫的饥饿者,而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1574年,阿尔伯特公爵出资供他游历罗马,献给格列高利十三世一册弥撒曲集,又接受了金刺马钉勋章。即使是上帝也重视他的奉献;因1584年的圣餐节,被一场严重的风暴雨威胁着。例行的全慕尼黑街道的宗教游行被取消了,当他的经文歌曲《请看上帝多仁慈》由歌咏队唱出时,竟雨过天晴了;此后每年的圣餐节,都唱这首曲子来求神庇佑风调雨顺。
1585年,年迈而悔悟的迪·拉索出版了《情歌第五集》,他便用他的曲式来表达属灵的主题,每首都是他的动人作品之一。5年后,他的心智开始衰退,不再认得出他的太太,所谈者除死、最后审判和增薪外几无他事。他接受了增薪,而死于成功和神志不清中(15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