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机主教与胡格诺教徒
这个人如何攀上他权位的顶端呢?在那个时候,出身名门对事业有很大的帮助。黎塞留(Armand Jean du Plessis de Richelieu)的母亲是巴黎议会一位律师的女儿,他的父亲塞纽尔·黎塞留(The Seigneur de Richelieu)是亨利四世时皇家大教堂的主持人。古老的普瓦图家族有一项世袭权利,即向国王推荐一位卢肯(Luζon)的主教候选人。黎塞留21岁,即如此被亨利任命了(1606年)。依照主教任用的制度,他年龄尚差2岁,因此他匆匆赶到罗马,谎报岁数,并在教皇面前发表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拉丁文演说,教皇遂赐予职位。黎塞留妙计得逞后,坦承谎言,要求赦免。教皇允其所请,并批以“该年轻人往后必将成为一个大无赖”。
这位年轻的主教形容他的主教辖区是法国“最穷和最肮脏的”,但他家里有钱,不久他就有马车银盘装点门面。他上任之后,努力工作,恪尽职责,且尽量逢迎巴结权势。普瓦图的僧侣们特选他为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在大会中,他严肃的面孔、高瘦的身材以及有能力抓住问题核心,条理井然地提供给每一个人。他那深具说服力的口才和胜任愉快的能力,给与会代表,尤其是玛丽亚·美第奇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她和孔西尼的安排下,黎塞留被任命为国务卿(Secretary of State,1616年)。一年后孔西尼被杀,黎塞留遂失去了他的职位,他偕同被放逐的太后逃到布卢瓦。他很快回到卢肯。皇太后企图逃亡,黎塞留也被人列入共谋的嫌疑犯,被放逐到阿维农(Avignon,1618年),他的政治生涯似乎已经结束。但即使是他的敌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能力。在太后在晚间从布卢瓦城堡的窗口逃亡,与一支由贵族组成的叛军会合后,路易尼斯公爵再度征召这位年轻的主教,并派他前去说服太后和国王,他圆满完成任务。路易即令他担任枢机主教,而且给他参议会之职。不久,黎塞留优异的才能表露无遗,在1624年8月,他以39岁英年登上法国首相的宝座。
国王发现他客观的才智、处事的条理井然、手段的圆滑和富有弹性,正是国王本人所缺乏的,但聪明的国王却能接受他的指导,征服了新教徒、贵族和西班牙三者。黎塞留在他的回忆录中感激地说:“唯有雄才大略之国君,方能知人善任。”路易并非一味听从首相的话,有时也当面斥责他,但总是嫉妒他的才能,时而会想把他开除。但他如何能将一位在法国握有绝对权势、在整个欧洲有极为崇高地位的人免职呢?何况这人比索利给国库带进更多的税收。
这位大主教首先在处理宗教事务时显露出他的才华。他未经讨论,即全盘接受天主教教会的原则,且增订了一些迷信条文,人们很难相信这些迷信会出自如此睿智的头脑。但他略去“教皇至上论者”(Ultramontanist)所主张教皇有充分权力统治各国国君的要求,保留法国教会内享有“高卢式的自由”(Gallican libetry—主张限制教皇权力的自由)以对抗罗马。他像英国人一样果断,将教会有关俗务置于国家控制之下。他免除考辛(Caussin)神父的职务,因他身为皇家告解神父,居然干预政治。依照他的观点,宗教绝不能与国家大事有丝毫瓜葛。他为法国筹组的同盟,是采用不偏不倚的姿态与新教及天主教两种不同势力合组而成的。
他应付玩弄政治手腕的胡格诺教徒时,则始终坚持他的原则。胡格诺教徒无视于1622年所订的和平条约,他们将拉·罗契尔视为一个享有完全主权的城市,由胡格诺教的商人、牧师和将领控制。商人利用此一富战略地位的港口,与世界各地进行贸易。海盗们则利用该港抢劫法国或其他国家的战利品或任何船只。而且,只要经过胡格诺教徒的许可,包括与法国敌对的任何船只,都可驶入港内。路易也破坏了上述和约,他曾允诺拆除路易炮台,因该炮台直接威胁拉·罗契尔的安全。路易非但没有拆除炮台,反而增强工事,并在邻近的勒·布拉维特(Le Blavet)港集结了一支小型舰队。本杰明·罗汉(Benjamin de Rohan)(亨利的弟弟,苏比斯[Soubise]的领主)指挥一支胡格诺教徒的舰队,捕获了这一支皇家舰队,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其拖入拉·罗契尔港内。黎塞留又造了另外一支舰队,筹组一支军队,随同国王向这个胡格诺教徒所盘踞的要塞进攻。
苏比斯领主说服白金汉公爵遣送一支由120艘战船组成的大舰队以保护这个城市。这支大舰队驶抵法国时,受到雷(Ré)岛皇家要塞炮火的猛烈攻击,损失惨重,只好不光荣地撤回英国(1627年)。同时,黎塞留因国王生病,代理统帅之职务。他领导下的大军把通往拉·罗契尔路上的要津全部占领了,仅留下出海口尚需封锁而已。他命令工程师及士兵们建造一座1700码长,由石头砌成的防波堤,横在该港入口处,仅留一个缺口调节潮水的涨落。但涨潮与落潮高低相差12公尺,猛烈的潮水使此项工程不切实际,每天堆砌的石头有一半被潮水冲失。国王见久攻不下,感到厌烦,回到巴黎去了。许多大臣预料他会因黎塞留久战无功而剥夺其相位。最后,防波堤终于筑成,也产生了它预期的效力。拉·罗契尔一半的居民死于饥饿,仅最富有的人能取得少许食物,他们以45里弗购买一只猫,2000里弗购买一头母牛。拉·罗契尔市长让·古顿(Jean Guiton)声言将以其匕首杀死任何谈论投降的人为要挟,禁止人们投降。然而,经过13个月的饥饿和疾病交迫之后,拉·罗契尔在绝望中陷落(1628年10月30日)。黎塞留一马当先进入城内,随后的士卒则仁慈地把面包分给饥饿的民众。
半个法国鼓噪着要彻底根除胡格诺教徒。这时胡格诺教徒已弹尽援绝,精疲力竭,仅能祈祷。但黎塞留所订的和平条件却使他们大为惊奇,而那种宽大的作风却使天主教徒愤愤不平。拉·罗契尔城不再享有自主权,它的城堡和要塞都被撤除。樊篱虽失,但居民的生命财产则未受伤害,幸免于难的战士准予解甲回家,城中天主教及胡格诺教徒信教自由也受到保障,其他胡格诺教徒盘踞的城市也接受与上述相同的和平条件,相继投降。凡胡格诺教徒侵占天主教的财物均须退还,但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胡格诺教牧师,由国家津贴20万里弗,并且比照天主教教士,免缴人头税。政府颁布了大赦,凡以前参与叛乱的分子均获赦免。1629年6月28日黎塞留颁布的《仁慈诏书》(Edict of Grace),重申《南特诏书》的基本精神。全国陆、海军及其他文职等职务开放给各教人士。当看到法国的天主教徒服膺并尊崇新教将领蒂雷纳、斯丘伯格及亨利·罗汉等人时,整个欧洲都报以惊愕的目光。“从那时起,”黎塞留说,“我在任命胡格诺教徒各种要职的时候,宗教的歧异从未成为一种障碍。”以一种路易十四所缺乏的明智,黎塞留洞悉——如后来柯尔伯所注意到的——胡格诺教徒对法国确有极大的经济价值。他们放弃了反抗,安居乐业,从事发展工商业。繁荣景象,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