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机冒险的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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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只是生物学中的片断——记录的只是万物杂陈中人类的经过而已,它也是地理学的衍生物——土地、海洋和空气的运作以及它们的形状和产物,影响着人类的欲望和命运。让我们再看看,在17世纪环绕波罗的海(Baltic)四周的国家之间所引起的各种争端:北边是瑞典;东边是爱沙尼亚(Esthonia)、利沃尼亚(Livonia)和立陶宛(Lithuania),在他们的背面是寒冷而饥饿的俄国;南边是东普鲁士(East Prussia)、波兰、西普鲁士(West Prussia)、日耳曼;西边是丹麦,控制波罗的海到北海和大西洋的战略要地。这是一个天然牢狱里面的许多成员,互相争夺河流和海峡的控制权,海岸和港口的占领,商业路线的竞争,或者就是由此往陆地或海洋的通道。在这儿,地理环境创造了历史。

此时丹麦在波罗的海的舞台上,扮演较小的角色。自由而专横的贵族们,操控着国王的行动。1645年,它放弃斯卡格拉克海峡(Skagerrak)和卡特加特海峡(Kattegat)两地的权益;到了1660年,虽然还占有挪威,可是,却失去了瑞典南边几省的地方。腓特烈三世(Frederick Ⅲ)感觉到如果要想抵抗外来的侵略,就必须拥有一个强有力的权威,因此,借助国内教士和中产阶级的配合,他强迫贵族承认他拥有绝对而世袭的权力。他的儿子克里斯琴五世(Christian Ⅴ),赏识并重用了葛里芳菲伯爵(Count Griffenfeld)——苏马赫(Peder Schumacher)。苏马赫曾被路易十四誉为当代外交界最有能耐的人才,在他的协助下,经济改善,贸易和工业增多,陆军和海军也得以重新整编。伯爵所努力的,是一种和平外交,可是,这位新王却想重新恢复丹麦过去的强权和失地。1675年,他重揭与瑞典的旧怨,不幸失败;此后,瑞典在斯堪的那维亚(Scandinavia)半岛的领主权便由此确立。

此期的瑞典,接连出现多位有力君主;在半个世纪中(16541718年)震惊了世界,只有路易十四差可比拟;如果他们有较大的资源基础,便可能和法国的权力平分秋色,而瑞典人民,也将由两位古斯塔夫斯王(Gustavus)、三位卡尔王(Karls)和大臣们的功绩,引发出文化的花朵以配合鼓舞他们的胜利。不过,战争虽然带来权力,却也消耗了他们的财富。瑞典在此期,虽以英雄角色出现,但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一个如此贫乏的国家,居然能够睥睨国际,是颇可惊异的。150万的人口,分成许多阶层,彼此钩心斗角,不能相安;贵族们控制国王,巧立名目,霸占王国,工业生产纯粹是为了战争的需要,因此,往往在战后不能配合商业的需求。在国外的属地,是一种骄傲的负担。为争光荣而濒临崩溃的国家,幸赖一些忠心为国的大臣们的高度政治手段方得挽回。

查理十世古斯塔夫斯是勇不可当的克里斯琴王的堂兄、友伴、爱慕者和继承者,后者于1654年让位给他。他冒崩溃的危险,强迫贵族缴回所占的皇家庄园;借着这种“削减”政策,官方收回了3000座庄园,并且重得偿付能力。为了补充金银货币,查理任命约翰·帕姆斯楚(Johann Palmstruth)筹建一家国家银行,发行纸币(1656年)——此为欧洲史上首次货币发行。有一段时期,聚积的流通量,刺激着经济的成长,可是,由于过分的滥发纸币,使得银行的试验不得不中止。几乎在同一时期,这位富于企业心的君主,把里加(Riga)地方的钢铁工业,转让给国家;因此替他的尚武政策奠下了一个更强壮的工业基础。

依其目标看,他完全是个扩张主义者,古斯塔夫斯·亚道夫(Gustavus Adolphus)在欧陆上夺得的领地,正受到反叛的威胁。波兰君主拒绝承认查理十世的瑞王身份,不过,波兰本身,因为哥萨克人(Cossack)的叛变而衰弱下去,俄国则暗中援助哥萨克人,很显然是想取得波罗的海航线。瑞典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陆军,而不敢将战士复员,最好便是借光荣的胜仗来维持纪律。所有这些情形,在查理看来,都需要和波兰打上一仗;农民和教士反对,他便以保卫和扩大宗教改革的名义,鼓励他们参加圣战。

波兰是一个容易入侵却难以打败的国家。他的东境纷乱异常,如此一来,便不能对付西边的侵扰了。查理率军攻入华沙(Warsaw),允许原有贵族保持传统特权,接受新教徒的投诚,并且承认对立陶宛的保护权。当腓特烈·威廉(Frederick William),也就是勃兰登堡“大选侯”,想利用波兰溃败之际袭取东普鲁士(那时还是波兰所有),查理立刻派遣大军,以拿破仑式的神速西进;在普鲁士的首都,降服大选侯,强迫他立下《哥尼斯德条约》(Königsberg,1656年1月);大选侯承认东普鲁士为瑞典的宗属,将关税及地方税收的半数解交瑞典。并且,调配1500名士兵,补充到瑞典军队里。

查理所引发的宗教事件打败了他。教皇亚历山大七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三世(Ferdinand Ⅲ)利用他们的影响力,召集一支反抗瑞典的联军;甚至信奉新教的丹麦和荷兰也加入了,因为他们害怕这位年轻的征服者,说不定下一步便会冒犯到他们的领土或贸易。查理迅速地重返波兰,打败一支新的波军,重占华沙(1656年6月);可是,此时波兰上下,都因为宗教的理由纷纷武装起来反抗他。勃兰登堡选侯中途变节,反而援助波兰。一向只知道如何打胜仗,而不知以实际可行的和局来巩固征服所得的查理,挥军西向丹麦,横越13公里的冰雪之地卡特加特海峡(1658年1月),打败了丹麦,胁迫腓特烈三世签下《罗斯基勒和约》(the Peace of Roskilde,2月27日)。丹麦完全撤出瑞典半岛,同意关闭波罗的海的海峡,一同对付瑞典的敌人。当丹麦迟迟不履行诺言的时候,查理便重启战事,征服哥本哈根(Copenhagen)之后,他取消腓特烈三世的皇权,而兼领丹麦、瑞典和挪威三国王位。

在海上他就不如意了。当时两大海军阵营,英国和荷兰联邦,本来相互敌对,此时却同意不允许任何国家借控制丹麦和瑞典之间的海峡,来操纵波罗的海。10月,一支荷兰舰队强行通过海峡,解救了哥本哈根,驱逐小型的瑞典军舰回国。查理发誓要打到底;可是,出征前的冷战,早已表露了结局。在哥特堡(Göteborg)地方的议会演说中,他发寒不已,随即死亡(1660年2月13日),此时正是他生命的高峰时期。

他的儿子查理十一(16601697年),此时只是一个5岁的幼童,于是,一位摄政的贵族,便宣布战争结束,承认《奥利瓦和约》(Oliva),立下《哥本哈根条约》(1660年5、6月间);波兰声明接受瑞典宗主权;利沃尼亚归属瑞典;勃兰登堡获得全部的东普鲁士;瑞典得以保留南方的斯堪尼(Skane)地和本土省份,不来梅(Bremen)、凡尔登(Verden)和波美拉尼亚(Pomerania)。不过,他与丹麦联合保证准许外国船只进出海峡。一年之后,瑞典和波兰在卡尔迪斯(Kardis)地方,和沙皇签订了一项虚情假意的和约;此后15年,波罗的海的争夺战,还在以战争以外的方式继续进行着。

这些条约,都可以算是瑞典一连串的胜利成果,不过,它很快又面临崩溃边缘。两位摄政大臣,古斯塔夫·邦德(Gustav Bonde)和佩尔·布拉厄(Per Brahe),联合制止政府的开支,可是,首相加尔迪(Magnus de la Gardie)却胡乱地花费,允许贵族、朋友和他自己支用国库行藏;并且,为了取得津贴,不惜联合法国作战(1672年),而路易十四只不过在几天前,才攻打瑞典的盟友荷兰。很快地,瑞典便和丹麦、勃兰登堡和荷兰发生战事,在费尔贝林(Fehrbellin)为大选侯所败(1675年6月18日);欧陆上的属地,为敌人所毁;一支丹麦军队重新收复斯堪尼;瑞典海军在厄兰岛(öland)惨遭歼灭(1676年6月1日)。

年轻的查理十一,在取得政权之后,凭着个人的勇迈激励士卒,在一连串的战役中,解救了瑞典;并且在隆德(Lund)和兰斯克鲁纳(Landskrona)两地,打败了丹麦人。这些战绩,加上路易十四的协助,瑞典逐渐恢复了大部分失去的领土。一位新的外交英雄约翰·于伦斯蒂纳(Johan Gyllenstierna)和葛里芳菲伯爵合作;在隆德战后,不仅缔结了和平条约,而且使瑞、丹之间,成立了一个军事和商业同盟。他们同意使用共同的币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要不是约翰于1680年死去(享年45岁),很可能就联合起来了。这两个国家,保持了将近20年的和平。

于伦斯蒂纳告诉新王说,瑞典如果想保持强国的地位,就不能让贵族继续占用王国的土地,免得使王朝日益穷困,国家显得软弱。1682年,查理十一便采取行动,配合教士、农民和工商人士的支持,他断然实施“削地政策”。他侦察处罚官吏的腐化,并使瑞典的财政能够维持保护领土和履行责任的水平。查理虽然不是一位深受爱戴的国王,然而,他确是一位大王。虽然他不断地增加战争的纪录,不过他却宁愿较少喧嚣的和平。他建立了专制王朝,然而在当时,除此之外,只能选择另一种喧闹而没落的封建制度了。

在这段国泰民安时期,瑞典的科学、文学和艺术蒸蒸日上;瑞典的建筑,泰辛(Nicodemus Tessin)所设计(16931697年)的位于瑞京的巨型豪华皇宫为顶点;拉尔斯·约翰松(Lars Johansson)为诗人兼剧作家,他具有意大利诗人莱奥帕尔迪(Leopardi)和英国剧作家马洛(Marlowe)的双重天分,经常吟唱出愤世嫉俗的诗歌,后来在一间小酒肆的争吵中,被刺而死,享年36岁。达尔斯蒂纳(Gunno Dahlstierna)按照但丁的史诗,谱成“Kunga-Skald”(1697年),歌颂查理十一;国王死于诗词谱成的那一年,他所拯救和再造的瑞典,差一点便被他那个更有名气的儿子毁坏。

查理十二年方15岁;等到欧洲地图经由铁血战争而重划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所有的举动,都是按照军事训练的需要设计的;他学数学,是把它当做军事科学的分支;他读拉丁文,是为了看古球斯(Qintus Curtius)所写的《亚历山大大帝传》,如果不是想征服世界的话,也是想从那儿,学习用武力去征服的野心。他身材高大、英俊、体格强壮、长得结实匀称,他喜欢军人的生活;私生活检点有节度;面临死亡的危险仍然面带笑容;他要求军队也跟他一样的严格训练。他不喜欢女色,虽然经常求爱,却从来不曾结过婚。他用笨重的木叉猎熊;飞骑万里,在半覆着冰雪的水中游泳,嬉戏于半真半假的打斗;他和朋友们,经常因此而面临死亡的危险;在勇锐、粗豪的外表之内,藏着某些性格和智慧:他有揭露诡变外交的纯净;有荣誉的意识,掺杂些野蛮的气息;他有一颗明理格物的心,却不耐烦进一步的间接使用思索或策略。他对于生于帝王世家深感骄傲,从来不认输;在登基典礼中,他为自己加冕,完全是拿破仑式的聪明;他只在权力范围内宣誓尽职;有一位教士怀疑这位15岁的幼童是否能够胜任王位,他知道以后,马上判他死罪,后来改判为监禁终身。

在他登基前后,瑞典是一个主要的欧陆强国,统治芬兰、英格利亚(Ingria)、爱沙尼亚、利沃尼亚、波美拉尼亚和不来梅;它控制波罗的海,使俄国不得由此进出;俄国、波兰、勃兰登堡和丹麦等国,利用瑞王年幼,企图扩张领土以争取商业利益。在这场混战中,有位重要人物,他是来自利沃尼亚的武士,约翰·帕特库利(Johan von Patkul),他本来是瑞典属民,后来加入军队,升迁为部队长。1689和1692年间,他强烈地抗议查理十一在利沃尼亚的削地政策,被控以不忠的罪名。他只好逃往波兰,要求查理十二宽恕;被拒之后,他便投向波兰和萨克森王奥古斯塔斯二世(Augustus Ⅱof Poland and Saxony),组成波兰、萨克森、勃兰登堡、丹麦和俄国联军,共同对付瑞典。奥古斯塔斯二世细思此计可行,便先和丹麦国王腓特烈四世(Frederick Ⅳ)缔约(1699年9月25日);帕特库利往莫斯科;11月22日,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与萨克森、丹麦代表签约,同意拆散瑞典。


第六章 波罗的海的争夺(1648—1721)波兰和苏毕斯基(1648—16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