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巴赫在莱比锡的孤独和家居生活,使得他能够继承过去。除了音乐之外,宗教信仰是他的慰藉和庇护所。他的私人藏书中有83卷有关神学、经典的注释或训诫的书籍。在他那雄伟的正统路德派教义之外,他又掺入了些许神秘主义,也许是从当时的虔信派人士得来——虽然他反对虔信派,认为该派对于宗教音乐,除了圣诗之外一概仇视。他的音乐多半是一种崇拜的形式。通常他在开始作曲之前,总先祈祷,说:“求耶稣助我。”他在几乎所有作品的前面或末了都把该作品献给上帝的殊荣和荣耀。他对音乐下的定义是:“上帝的殊荣和灵魂获准取得的喜悦两者间的和谐。”
留存至今的巴赫晚年的画像,表现了典型的德国人特征,宽肩、强壮、脸色红润、巍巍的鼻子;眼睛上面拱状的眉毛使他有一种专制,半怒半向人挑战的表情。他有一副为自己的地位和看法执拗顽抗的脾气,除此以外,他就像是一只和蔼而仁慈的熊,在反对他的情况结束之后能幽默地挺直他的脊梁。他不参加莱比锡的社交活动,却也不吝待朋友,许多如哈塞和格劳恩等对手均在其列。他是个爱家的人,既专心工作,又照顾家庭。他把10个孩子都施以音乐训练,也供给他们所需之乐器。他家里共有五个键盘、一把维忽拉、一把古大提琴、几把小提琴、大提琴和中音提琴。早于1730年他在写给朋友的信中就说过:“我们一家人便能开个包括演唱和演奏在内的音乐会。”我们可以看见日后他的儿子如何继承其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情形。
他老年时视力减退。1749年他答应由那位治眼疾极为成功的医师为他开刀。这次手术却失败了,使得巴赫完全变瞎。其后他就住在暗室里,因为他看不见的光却会伤他的眼。就跟聋了以后的贝多芬一样,他也不顾自己的病而继续作曲。他叫他的女婿笔录他口述的赞美诗序曲。他早已为自己的死亡做了安排,涵盖自己在时机到来之时,把死视为神明的一项礼物:他就这么作了一首感人极深的诗:
来吧!仁慈的死亡,赐福的安息,
来吧!因为我的生命已甚忧郁,
而我对世间的一切已感无趣,
来吧!因为我等着你,
请快来吧!也让我安宁;
轻轻将我眼皮合闭;
来吧!赐福的安息。
1750年7月18日那天,他的视力似乎奇迹似的恢复了,家人欢欣地聚在一起。不幸的是7月28日他却突然中风而死。以当时乐观的说法:“他在上帝怀里安详、受福地睡着了。”
他死后几乎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导致这种淡忘的部分原因是巴赫把自己关在莱比锡城,部分则因为他的乐曲较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们对宗教音乐和对位法的形式之兴致已趋没落。1789年,占了巴赫的缺当的托马斯教堂唱诗班的主领者,他甚至想要“激发学生们对巴赫粗糙的作品产生憎恨心理”。在18世纪后半期“巴赫”这个名字是指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他对其父所作乐曲古板的特性表示遗憾。到了1800年,有关J.S.巴赫的记忆似乎已消失殆尽。
只有他的儿子们记得他的功业,其中有两个对哥廷根大学的音乐顾问——约翰·尼古拉·福克尔(Johann Nicolaus Forkel)作了叙述。福克尔研究了这些乐曲当中的一部分之后,变得很热心,在1802年刊印了一份厚达89页的传记,其中宣称:
巴赫的作品给我们留下了其他民族所没有的一份无价国宝……对于这位伟人的记忆之保存非但表示对艺术的关心,更表示对国家的关心……这位伟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诗人兼音乐理论家,可能也是绝后的伟人,是个德国人。哦,祖国以他为荣吧!
这种爱国的呼吁使得巴赫重受重视。柏林的辛加卡德米埃(Singakademie)院长卡尔·策尔特(Karl Zelter)购买了“圣马太受难曲”的原稿。策尔特的学生——门德尔松请他允许他在辛加卡德米埃担任该曲第一次非教会演出(1829年3月11日)的指挥。门德尔松的一个朋友说“圣马太受难曲”在首次演出之后几乎整整100年重见天日,而其复活则与一个20岁的犹太人有关。演出者一律不索报酬。门德尔松更在该曲重新演出时又加入巴赫所写的其他乐曲。1830年他一度是歌德的贵宾,因为歌德使他忙于演奏巴赫的作品。
该曲的复活正好和“浪漫运动”,以及“拿破仑战争”之后宗教信仰的再生同时出现。“理性主义”如日中天,它一度与谋杀性的“革命”发生关联,也和经常在战场上羞辱德国的那个“革命之子”有关联。如今德国却已获胜,连黑格尔也都加入宣称巴赫是国家英雄之行列。1837年舒曼呼吁刊印巴赫的全部作品;1850年组织了巴赫总汇,从每一个角落里去搜集巴赫的手稿;1851年第1卷问世,第46卷,也是最后1卷印于1900年。勃拉姆斯说他在世时德国历史上最大的两件事,一件是日耳曼帝国的成立,另一件就是巴赫作品完整的印行。时至今日,这些作品要比任何其他一位作曲家的作品更多地被演奏,而称巴赫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诗人”这项头衔更是全西方世界所共同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