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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玛申卡和屠鲁茜娜（自中门上）。然后是格里戈里。
玛申卡 我们去吧，我的婶母！我们去吧！唉，我们去吧，好不好！
屠鲁茜娜 不，我的朋友，不！无论如何不去！我已经吩咐把马解下了。
玛申卡 开个恩吧，我的婶母，这算什么呀？我们老早老早就预备去了，并且已经晚了许久，可刚离大门不到十步路又回来了。
屠鲁茜娜 （坐下）我的朋友，我做什么我明白得很清楚。既然可以避免危险，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白白遭受危险呢？
玛申卡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会有危险呢？
屠鲁茜娜 你还问什么，我不明白。你自己不是看见的：在靠近大门的地方有一个什么女人穿过大路。我想要命令站下来，但是还是忍耐着，我们再往前走，突然之间遇见……
玛申卡 怎么一回事，遇见什么？
屠鲁茜娜 是呀，假使是左手来的就好了，又是从右手来的……
玛申卡 从右手来、从左手来，不反正都是一样。
屠鲁茜娜 你别这样说，我不喜欢这一套。我是不能容忍在我家里有自由思想的。到我们家来的那些客人，净说冒犯圣教的话，我已经听够了。外人我不能禁止，可是我要禁止你。我们应该爱惜我们自己的生命。当然，把自己关心得太过分，是罪过，但是爱惜自己的生命，是我们应该的。不要倔强！不幸的事情我们还见得少吗：马瞎闯了，马车坏了，马车夫喝醉了，把马车赶到水沟里。预兆是照应人的。既然对你直说：不要到什么什么地方去，你会遇到危险——假使你不听好意的劝告，把自己的脑袋打开了，那怪谁呢？
玛申卡 谁也没有对我们说：不要去呀！……
屠鲁茜娜 难道一定要说话吗？不吉利的遭遇比随便什么话都有力量。还有，假使是极端必要的事情，那也没有办法；可是现在去做什么，真是天晓得！仅仅是为了谈谈空话，议论议论亲人，消磨一个黄昏；为了这种事情竟要轻视上面来的指示，让自己遭受很显然的危险！不行，我诚恳地谢谢吧。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你想在那里碰见库尔恰耶夫，那个最不悔改的无神论者，那个我不许他进我门的人。所以你总是拖你的婶母，一点儿也不考虑我为了你的满足会折断腿或是折断手。
玛申卡 我不明白，我的婶母，为什么您不喜欢库尔恰耶夫？
屠鲁茜娜 我怎么会喜欢他？他当着我的面嘲笑最圣洁的圣物。
玛申卡 什么时候，我的婶母，什么时候？
屠鲁茜娜 一直，经常，他嘲笑我朝圣的人，嘲笑我的疯僧。
玛申卡 您是说，他嘲笑圣物？
屠鲁茜娜 是呀，当然；我有一次对他说：您看，我的马特列莎，由于成圣的关系，脸已经开始发光了；他说，这不是由于成圣，而是由于发胖。就是这一点，我一辈子永远也不会饶恕他了。年轻人把自由思想自由到什么程度啊，把自己得意忘形到什么程度啊！我看人是难得看错的；已经看出来，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昨天收到两封信。你愿意的话就看看。
玛申卡 难道匿名信可以相信吗？
屠鲁茜娜 假使是一封信，还可以怀疑，可是突然有两封信，并且是出于不同人的手笔。
〔仆人上，给屠鲁茜娜递上一封信。
格里戈里 流浪人来了。
屠鲁茜娜 他说什么，天晓得。唉，反正都是一样，大概是敬拜上帝的人。去吩咐给他们吃。（仆人下。屠鲁茜娜看信）又是一封信。看样子，是一位有身份的女人写的！（出声地读）“仁慈的屠鲁茜娜太太，虽然我无幸……”（低声地读）你听呀！“您选择库尔恰耶夫这样的人，使我预先为可怜的玛申卡的命运流泪”……瞧，诸如此类的话。
玛申卡 奇怪！我简直不知道对于这种事该怎么设想。
屠鲁茜娜 难道你现在就要跟我争论吗？不过，我的朋友，假使你一定愿意的话，那么你就嫁给他吧。（嗅盐氨水）我不愿意人家管我叫女独裁。不过你要知道，你这样做使我很痛苦，你几乎没有理由可以埋怨，假使我不给你……
玛申卡 不给钱……
屠鲁茜娜 主要的，是不给你祝福。
玛申卡 不，我的婶母，你别怕！我是莫斯科小姐，没有钱，没有亲长的允许，我是不出嫁的。我喜欢库尔恰耶夫；但是，假使您不赞成的话，我可以不嫁给他，我并不会因此生什么肺病。但是，我的婶母，可怜可怜我！靠了您的福，我有钱。我要过舒服的日子。
屠鲁茜娜 我明白，我的朋友，我明白。
玛申卡 随便您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未婚夫，不过只要有身份的人，我毫不反对可以嫁给他。我要出出风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我们现在这样生活，您自己想想看，我寂寞，很寂寞。
屠鲁茜娜 我能够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在你这样的年龄，爱热闹是应该原谅的。
玛申卡 等我年纪大一些，我的婶母，我，十分可能，将要和您一样生活——这一点我们是天性相同的。
屠鲁茜娜 求上帝，我衷心地祝愿你这样。这是一条直路，真正的路。
玛申卡 是这样，我的婶母，但是我先要出嫁。
屠鲁茜娜 我不想瞒你，我非常为难。现在年轻人就学得这样坏，简直很难找到一个我所喜欢的人；我的条件你是知道的。
玛申卡 哎呀，我的婶母，难道全莫斯科都找不着吗！莫斯科什么没有啊。要什么有什么。您有这许多认识的人。可以去问这个问那个；克鲁季茨基、马玛耶夫、高罗杜林都会帮您的忙，都会给您指点，或是给您找到的正就是您所需要的那样的女婿。这是我可以相信的。
屠鲁茜娜 克鲁季茨基，高罗杜林！他们是这种人呀，玛丽雅！他们会骗人，或是自己被骗。
玛申卡 那怎么办呢？
屠鲁茜娜 要等候指点。没有特别的指点，我是怎么也不能决定的。
玛申卡 这指点从哪儿来呢？
屠鲁茜娜 很快你就会知道从哪儿来；这指点今天就可以出现。
玛申卡 不要不让库尔恰耶夫进我家门，让他来好了。
屠鲁茜娜 不过你要知道，他不配做你的未婚夫。
玛申卡 我完全指望您；我是您顺从的，最顺从的侄女。
屠鲁茜娜 （吻她）你是可爱的孩子。
玛申卡 我要发财，我要过快乐的日子。您从前不也是过快乐的日子吗，我的婶母？
屠鲁茜娜 你从哪儿知道的？
玛申卡 我知道，知道，您生活得很快乐。
屠鲁茜娜 是的，你稍为知道一些，但是你不能够，也不应该一切都知道。
玛申卡 反正都是一样。您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女子，我就拿您来给我自己做榜样。（拥抱婶母）我也想生活得很快乐；假使我犯罪的话，我就悔改。我要和您一样犯了罪再悔改。
屠鲁茜娜 废话，玛丽雅！废话！
玛申卡 （把两手相叠）对不住！
屠鲁茜娜 你已经谈得很多了。我疲倦了，让我休息一会儿，稍微安心一下。（吻玛申卡；她下）可爱的姑娘！简直不应该生她的气；我想，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胡说些什么。她怎么会明白呢？这样爱说话。我把全部的气力都用出来使她幸福；这是她完全当得起的。她是多么懂事，多么顺从！她那百依百顺的童心几乎把我感动得流下泪来。真的，她是这样激动我。（嗅盐氨水）
〔格里戈里上。
格里戈里 克鲁季茨基先生到。
屠鲁茜娜 请！
〔克鲁季茨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