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阿伊努人和埃及人的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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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为什么阿伊努人和尼夫赫人对熊做出那种令人费解的行为,我们现在也许可以理解了。事实上,对原始人来说,人和低等动物之间的界线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条界线是我们现代人画的。在他们看来,许多动物和他们是同等的,甚至比他们还优秀,无论是体力方面还是智力方面。当他们决定要杀死或不得不杀死动物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尽量不惹怒被杀动物的鬼魂和同类以及其他活着的动物,以免招来报复,因为他们会为其氏族成员的伤亡或受辱进行报复,他们就害怕动物也像他们一样对人进行报复。原始人向被他们杀死的动物谢罪的一种方式是向其同类中的个别动物表示敬意。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受到惩罚。这条原则可以解释为什么阿伊努人对待熊的态度看起来前后矛盾,让人疑惑。熊很聪明,力气又大,熊皮和熊肉给阿伊努人提供了衣食之需。为了避免它的同类报复人类,人类就必须做出相应的补偿,补偿的方法就是饲养小熊,恭恭敬敬地对待小熊。到了宰熊的日子,他们会表现得非常悲痛和虔诚,这样使得熊的同类所怀的怨恨可以平息,不找阿伊努人报仇,也可避免其同类在怨愤之下远离阿伊努人,使阿伊努人失去衣食之源。

由此可见,原始人对动物的崇敬分为两种,在某些方面是互相矛盾的:一种崇敬是既不伤其身,也不食其肉;另一种崇敬是因为一直杀它们、吃它们而产生。第一种敬畏是因为动物能向人类提供保护和帮助,或者不加害人类;第二种敬畏是因为人类需要它们的皮肉。两种崇敬有一个共同特点:人类可以从动物身上得到好处。但两者又是对立的,一个是因为敬畏,故不食其肉;第二个是恰恰因为食其肉,才崇敬。通常情况下,同一氏族会同时遵循这两种崇敬方式。比如,北美印第安人崇敬他们的图腾动物,所以不食用。对于日常食用的动物,因为赖以为生,所以崇敬。澳大利亚土人有一种我们迄今所知最原始的图腾制度,但他们不像印第安人那样既杀其身、食其肉,又想要博得图腾的好感。他们主要依靠交感巫术来获取丰富的猎物,而不是靠博取好感。北美印第安人也会使用这种巫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澳大利亚原住民比北美印第安人处于人类发展的更早期更不开化的阶段,因此可以想象,这些印第安人在猎杀崇敬的动物之前,也曾使用交感巫术来达到这个目的,这很好理解也很可信。这再次表明,交感巫术是人类为了从自然界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所采取的一种原始方式。

还有两种杀死动物神的类型,与上面说的两种对动物的崇敬相对应。第一种类型是只在个别隆重的场合下才杀才食,平时则不杀不食。我们前面举过不少例子,并做了说明。第二种类型是按照惯例杀死所崇敬的动物,每杀死一只这样的动物就是杀一次神,必须在现场祭祀,特别是对凶狠的猛兽,更须就地赔礼献祭。为了表示敬畏和诚意,除了日常的祭祀之外,每年还要杀死一只同类的动物,举行大规模的祭祀。这两种圣餐性的宰杀,很容易被观察者混淆。为了便于区分,我们可以把这两种宰杀叫作阿伊努人的类型和埃及人的类型。我们先要弄清楚作为圣餐被宰杀的动物是平时不杀的一类,还是平时被杀的一类,这样方便我们把每个例子进行归类。前者是埃及人的类型,后者是阿伊努人的类型。

畜牧部落的做法提供了这两种类型的实例。阿道夫·巴斯蒂安说:“除了畜牧部落的人,外乡人不会恭敬地处理牲畜骨头。但是有时候,畜牧部落不得不把牲畜卖给外乡人。为了避免受到惩罚,他们选一只同类的牲畜作为圣餐,全家关上门一起吃,吃完后以应有的礼仪恭敬地处理骨头。严格来说,应该对所有牲畜的骨头都这样,不过已经按照礼仪祭祀了一个有代表性的牲畜,就可以认为对全体牲畜都这样做了。各个民族都有这种家庭圣餐,最常见的就是高加索人。高加索的阿卜恰斯民族的牧人每到春天都集合在一起,束紧腰部,拿着牧杖一起共进圣餐。这样做可能是表示互相帮助的盟约,也可能只是圣餐的仪式。但最有力的盟约莫过于共食一种神兽,因为这样一来,如果有人背弃盟约,他就会受到吃进腹内长在身上的神的惩罚。”这类圣餐是为了与那些被杀掉吃掉的动物和解,属于阿伊努人赎罪的类型。卡尔梅克人以羊肉为主食,他们向羊赎罪的做法和阿伊努人不同,但是遵循相同的原则。富有的卡尔梅克人习惯养一只白羊,把它尊为“天羊”或“神羊”,不剪羊毛也不卖。等到这只羊老了,羊的主人就选出另一只羊代替它,把老神羊杀掉,宴请邻居一起吃肉。他们在秋天羊膘肥厚的时候选一天,作为杀羊的吉日。巫师先在羊身上洒奶然后宰杀,人们把肉吃掉,把羊的头脚和羊皮挂起来,羊骨和一部分肥膘则放在土砌的祭坛上烧化。

托达人是印度南部以牛奶为主食的畜牧民族。他们的圣餐仪式属于埃及人类型。他们“对待牛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水牛在某种程度上被他们奉若神明”。他们从来不吃母水牛的肉,按照规定也不吃公水牛的肉。但他们每年举行一次宰杀满月小牛犊的活动,全村的成年男子都要参加,只有在这时,托达人才有机会吃牛肉。他们在本村树林幽僻的地方宰杀小牛犊,用神树(叫作“米灵托尼亚”,Millingtonia)做的木棍把它打死,然后用木柴摩擦生起圣火,烤熟牛肉,给男人吃掉,女人不能参加。非洲中部的马迪和莫鲁部落以畜牧业为主业,也从事一些农业生产。他们似乎也在某些隆重的场合宰食羔羊作为圣餐。斐尔金博士对这种风俗做过以下论述:“他们在特定时期举行一种不同寻常的仪式,我相信是一年一次的,似乎是专为解除人们的心理负担,目前我还不能确定它的确切意义。在举行这种仪式之前,人们忧心忡忡,但仪式举行之后,便都心情舒畅。下面讲一下我所见到的情况:小路旁边有一圈石头,男女老少都围着石头坐下,一个小孩牵着一只精选的羊羔围着人群连走四圈,当羊从人们面前走过时,每个人随手从羊身上薅下一点羊毛,插在头上或身上。最后小孩把羊牵到石头圈里,由一位祭司把羊宰了,并将少许羊血向人群连洒四次,再逐一向各人身上洒。他用血在小女孩和女人的胸部以上画一个记号,在小男孩的胸骨下端画一个小圆圈,在男人的两肩各画一下。接着他就开始讲解这个仪式的意义,告诫人们要好好对待……讲解完,大家站起身,在石头上或旁边放一片树叶,皆大欢喜地走了。把羊肉分给穷人吃,把羊头挂在石圈附近的树上。其他时候也举行比较简单的仪式。比如,亲友和邻居聚在一起宰杀羔羊,以便消除因为家人生病或去世带来的巨大痛苦,他们认为这样可以驱除灾难。在已故亲友的坟头也举行这种仪式。如果遇到大喜事,比如谁家儿子出远门回来,也举行这种仪式。”在每年宰杀一头羔羊的仪式中,人们流露出的悲痛心情,就像加利福尼亚人哀悼他们的圣鸟鶙鵳和埃及人哀悼底比斯公羊一样,似乎证明羔羊是神兽。在每个信众的身上涂羔羊的血,是与神交流的一种方式。神性的传导方式由体内吸收(如喝血、吃肉)变为体外施与。


第五十四章 以动物为圣餐第二节 带着神兽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