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译本 >
- 忏悔录-奥古斯丁-周士良译 >
- 第二卷
三
我就在那一年休学了。我到附近的马都拉城开始学习文章和雄辩术。之后我离城返回故里,家里准备了让我到更远的迦太基求学的费用。这只是因为父亲望子成龙,而不是因为家里富有。我的父亲只不过是塔加斯特城中的一位普通市民而已。
我向谁讲述这些事情呢?当然又是向你、我的天主;我愿在你面前,对和我一样的人类讲述。虽然我的著作有可能落在极少数人手里,但是为什么我要讲述呢?为的是使我和所有读者思考,我们该从多么深的泥潭对你呼救。况且假如一人诚心忏悔,依照信仰而生活,那么还有谁比这人更靠近你的两耳呢?
这时候有谁会不夸奖我的父亲,说他不顾虑家庭的经济能力,肯承担儿子远地求学所需的费用呢?因为很多非常富裕的人家都不肯为子女作这样的考虑。然而那时我的父亲并不是为了让我在你面前怎样成长、能不能保持纯洁,他只要求我能说会道,而不管我的心灵、你的土地是不是有人治理。天主啊,这里唯一的、真正的、仁慈的主人是你。
我在十六岁那年,因为家里经济拮据而退学,整日赋闲在家,同父母生活在一起,性欲的野草便长得超过我的头顶,没有一人来铲除它。相反,我的父亲在浴室中发现我发育成熟,已经有了青春期的苦闷,便洋洋得意地告诉我母亲,好像从此可以传宗接代了;他怀着一种犹如醉后的喜悦,就是这种喜悦使世界忘记了是谁创造了自己,竟然不爱你而爱创造物。这是饮了一种无形的鸩毒,使意志变得卑鄙下流。可你在我母亲心里已经开始构筑你的宫殿,打造你的住所。我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渴望拯救的人”,而且这还是最近的事。对此,虽然我这时还未信教,但我母亲却怀着虔诚的忧心忡忡和惊慌恐惧替我担惊受怕,怕我“不肯面对你,而是背着你”而误入歧途。
唉!我只能恨我自己!我远离你而前进,我的天主,我能说你默默不语吗?这时你真的是一句话不说吗?你让你忠实的婢女、我的母亲,在我耳边反复嘱咐。但是我对这些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也并没有照着做。我记得她会非常关切地私下告诫我,不要犯奸淫之罪,特别是不要和他人之妻通奸。
我觉得这仅仅是妇人的啰嗦,听从这些话是可耻的。其实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可我却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并无言语,这不过是她饶舌;你却让她千方百计地对我讲,你在她身上居然受到我、受到“你的仆人、你的婢女的儿子”的蔑视。但我不知道;我这么无知地奔向堕落,以致在同辈中我自愧不如他们的卑鄙,听见他们夸耀自己越污秽越觉得自豪的丑史,我也乐于仿效,除了因为私欲,也为了获取别人的赞许。除了罪恶以外,还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呢?我竟为了不遭谴责而胡作非为,并且还会因为自己没有足以跟那些败类相提并论的行径,就胡乱编造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只因为害怕自己越天真就越让人觉得卑微,越纯洁越让人觉得鄙陋。
看,我同那些伙伴们在巴比伦广场上漫步,我在污泥中爬滚,仿佛步入了散发着异香的玉桂丛中。无形的敌人让我陷入这个泥潭中,越发放肆地践踏我、诱惑我,而我也很容易受诱惑。她、我的生身之母,即便已经逃出了巴比伦城,但她却还在城郊踟蹰徘徊;她告诫我要洁身自好,然而当她听到丈夫所说的关于我的恶行,虽则感觉到情况不妙,前途岌岌可危,但却并不想法用夫妇之爱来加以限制,即使这并不能彻底解决。她不想这样做,因为她担心家室之累会耽误我的前程,所谓前程,并不是我母亲所希望的、寄托在你身上的、我身后的前程,而是学问上的前程。我的父母都渴望我在学问上取得成功:在父亲一方,他几乎从不想到你,他对我竟抱有许多幻想;对母亲来说,她认为传统的学问不但没有害处,相反还能为我今后得到你提供不少帮助。
这是我根据能记忆的、回想父母的性情而作的这样的猜测。他们从此对我不但不严格管教,反而放松束缚,任我尽情游戏。我的天主,我周围都是使我看不到真理的晴天的迷雾,可“我的邪恶正好从我的肉体中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