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入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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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看守我的负责人,是团司令部军务股副股长,姓徐,我称他“老徐”。老徐是山东胶南人,解放战争时期入伍,曾参加渡江战役、解放福建战役及抗美援朝战争。他文化程度不高,为人尚老实。

1976年11月初,大概他是奉命来了解我对打倒“四人帮”的认识。我把打倒“四人帮”的认识谈了以后,接着谈到康生问题。我说,康生是“四人帮”一伙的,是“四人帮”的后台,尤其是康生与江青是同乡,是江青的靠山。从延安一直谈到“文化大革命”中我所知道的康生所作作为。谈了之后,这位看守负责人,当然要向中央专案组汇报。但我并不知道,更没有意识到揭露康生问题是犯了滔天大罪。我仍蒙在鼓里。可是看守人员很快对我态度冷淡,不再问东问西了。

有一天,一位看守人员悄悄告诉我说,公安部于桑来了。我估计可能又要找我谈什么问题,结果没有见面。到了12月份,看守人员中有两三人数次坐汽车早出晚归。问他们干什么去了,均含含糊糊搪塞不做正面回答。我当时喂养了四只大母鸡,吃鸡蛋既新鲜又省钱。一天,老徐告诉我,现团部规定在营房不准养鸡,让我赶快把鸡杀吃了。三天吃一只,十二天吃完。万没想到,这就是打入地狱的前兆。

1976年12月29日晚饭前,该团一位负责人通知我说:“今晚上级首长找你谈话,你做好准备。”

晚饭后,开来两辆北京吉普车。黄昏时上车,向北京方向开去。进到德胜门向北拐,我猜测还是到沙河那个空军学校老地方。可是到了沙河仍沿北京昌平公路北去,一直开到昌平、南口之间,向西到靠近燕山脚下的秦城监狱附近。因为距这个监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炮兵射击场,过去我在总参管军事训练时,曾多次到过这个地方,知道那里有一座监狱。因此汽车开到秦城附近时,我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进入监狱大门内,在一栋楼房旁边停车,把我带入一间审讯室内,室内正面墙上有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下面有一张长形桌子,在桌子前面有一个木墩。

当时由监狱长和两个监管员进行搜身检查,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检查出来,只把我穿的棉鞋鞋带抽走,把手表摘下来。而后就由随车押送我的看守人员,把我日常用的衣物和其他用品拿进来,由监狱监管员一件一件的登记。

最后监狱长向我宣布三条:“第一,以后不准叫自己原来的名字,只叫监狱编号,你的监狱编号为7103;第二,不准在狱室的墙壁上乱写乱画;第三,不准在狱室内大喊大叫。”

宣布完后把我带到二楼西走廊,塞进一间狱室内。狱医量了一下血压后,立即把门关闭,外面一个军人站岗看管。

现在我是名符其实的政治囚徒了。

这间狱室是像棺材一样的长条形,不到八平方米。里面全部设备有:一张离地三十公分高的单人床板,一张约六十公分高的小条桌,一个抽水马桶,一个汤碗那样大小的洗脸池。

进入狱室时,大约是深夜12时左右,虽夜阑人静,但怎么也不能入睡。

人躺在床上,思想则像海潮一样翻滚。这里可能就是我葬身之地!这究竟是为什么?毛主席在世时,没有把我关入监狱,毛主席死后把我关入监狱。“四人帮”猖獗时期,没有把我投入监狱,“四人帮”打倒了,反而把我投入监狱。我反复思考,估计有三个可能:

第一、我揭露康生是“四人帮”一伙,是“四人帮”的后台,犯了滔天大罪,尤其1977年1月初,我入狱三天后,《人民日报》还大登特登康生相片,甚至连康生老婆曹轶欧的相片也同时登出。报纸上还公开辩护说,康生在党的“九大”时期,并没有向毛主席提议要江青担任政治局常委。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估计。其实康生确确实实向毛主席提议过,毛主席不同意,康生才低头不语。

第二、我对华国锋为人没有认识清楚。公布华国锋为党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后,我曾表示拥护,认为他断然打倒“四人帮”,这是一件非常英明的决策。可是立即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肯定也是经他批准的“英明决策”。难道他比毛主席、朱德、周恩来更高明?更革命?

第三、在目前位居高位的中央领导人中,最希望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应该是汪东兴。他在毛泽东、江青、林彪三角关系中的周旋与投机,我们知道情况不少,他当然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他的龌龊勾当。

到了1978年《人民日报》开始不点名地批判康生,说明我以前的揭露是正确的。更觉得华国锋执行的是缺乏实事求是的极左思潮路线,因此后来对华国锋的两个“凡是”的批判,我在思想上没有抵触。撤消华国锋两主席的职务我也拥护。


一、悲喜交加三、共产党监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