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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白色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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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是一种空间,甚至不是时间。南方,是一种情感。是一个女人,是所有离去、归来和等待着的女人。她们知道北方的翘望,和团聚的路途有多么遥远。与生俱来的图景但是远隔千山万水,一旦团聚,便是南方了。[28]
比如说Z的叔叔,画家Z五岁那年在北方老家见过他一回,在向日葵林里见他风尘仆仆地归来,又见他在向日葵环绕的一间小土屋里住过一阵。那时,正是北方的向日葵盛开的时节,漫天漫地葵花的香气中隐含着一个纤柔的名字,因此那便是南方。葵花的香气,风也似的在那个季节里片刻不息,灿烂而沉重,那个纤柔的名字蕴藏其中,那样的情感就是南方。
那时叔叔劝母亲,劝她不要总到南方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母亲说:“你哥哥他肯定活着,他肯定活着他就肯定会回来。”母亲说:“他要是回来了,我怕他找不到我们。他要是托人来看看我们,我怕他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了。”很久很久,母亲流了泪说:“你有你忘不了的情,我也有我的,不是吗?”叔叔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叔叔低头不语,因为这时,叔叔也在南方了。
离开那间小土房,五岁的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儿?”
母亲说:“他曾经在那儿住过。”
穿过向日葵林,回去的路上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不是在等一个人吧?”[29]
“谁?你怎么知道,爷爷告诉你的?”
“不是。爷爷他什么也不说。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猜他在等谁?”
“他在等婶婶吧?”
母亲叹一声,说:“不,不是。你的婶婶不是她。”
向日葵林走也走不尽,儿子问母亲:“那她是谁?”
“她本来可以是你的婶婶。她本来应该是你的婶婶。”
“那现在她是谁呢?”
“啊,别问啦,她现在是别人的婶婶。”
“那我见过她吗?”
“见过,你看见过她。”
“谁呢?”
“别问啦。你见了她,你也不知道那就是她。”
无论她是谁,无论见没见过她,无论见了她是否能认出她,都并不妨碍那是南方。葵花的香气昼夜不息漫天飞扬,那个纤柔的名字如果也是这样,对于一个男人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那么这个男人,他就是在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