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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侯问曰:“严刑明赏,足以胜乎(1)?”起对曰:“严明之事,臣不能悉,虽然,非所恃也(2)。夫发号布令而人乐闻,兴师动众而人乐战,交兵接刃而人乐死(3),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4)。”

【注释】

(1)严刑明赏,足以胜乎:意谓做到刑罚严厉、奖赏明确,就足以取胜吗?施子美说:“驱之而用之,不若使人之自为用。刑赏之用,所以驱之也。驱而用之,出乎勉强,有所不足恃也,孰若自为之用者出于诚心耶!”黄朴民说:“(严刑明赏)即严明赏罚。这是先秦时期大多数思想家在治国治军问题上的基本主张,尤以法家提倡最力。兵家对此也持赞同肯定态度,但同时主张推行政治道义教化,使两者相辅相成。”

(2)“严明之事”四句:悉,详尽地叙述。恃,依赖,依靠。《群书治要》卷三十六“严明之事”句下无“臣不能悉,虽然”两句。施子美曰:“人主之所恃者,人心也。人心自从,则不必待赏而后劝,不待罚而后惩。彼惟恐攻之不取而战之不克也,岂严刑明赏所能驱乎?宜吴起以为不能悉其事。起非不能详尽其事也,以其不足恃,故不之悉也。”朱墉引张贲曰:“武侯严明足恃之问,只是要使人畏服,殊不知严刑之威,能行于刑之所加,而不能行于刑之所不加;明赏之令,能结于赏之所及,而不能结于赏之所不及,又何可恃?”又引唐荆川曰:“人最难得者心,而况号令师旅兵刃之际,尤为难之难者。使人主素无深仁厚泽以孚结其心,方且逡巡畏缩之不暇,而肯为人主效力耶?惟欣欣踊跃而令出惟行,趋事恐后,奋不顾身焉,则虽有敌国外患,庶可恃以无恐矣。岂严刑明赏之足恃乎?”

(3)“夫发号布令而人乐闻”三句:意谓发号施令而人们乐于听从,兴师动众开启战端而人们乐于作战,与敌人交锋拼杀而人们乐于战死。乐闻,乐于听从。交兵接刃,指在战场上交锋拼杀。《群书治要》卷三十六无“夫”字,“人”均作“民”。施子美曰:“今夫三令五申,所以为号令也。申令而有不如法者,则令所不行也。故将用之际,必使之乐闻而后可。一鼓再鼓,所以兴师动众也。鼓之而不进者,则众为不可用也。将用之际,必使之乐战而后可。所指而莫不前死,所以为交兵接刃也。一有弃甲曳兵而走者,则无以得其死力也。故于己用之际,必使之乐死而后可。”朱墉引傅服水曰:“兵凶战危,将又死官,有何可乐?须知所以乐战者,以未战之先,有一步作用在。教之有勇知方,亲上死长,有以深入士卒之心,方与师而乐战。”又引《大全》曰:“三‘乐’字,真觉人心这一段踊跃,虽虎狼之众亦不可当,故云人主之所可恃者,非恃其斗战死也,恃其乐也。设一有不乐,彼虽斗、虽战、虽死,已不足恃矣。但吴子既言三‘乐’,其所以使之乐者,何不说些仁民爱物的工夫,而乃仅及三行享士,依然一刑赏之余绪也。”陈宇说:“本篇讲激励将士,尤其是激励广大的无功者‘三乐’的意义和作用。不限于‘明赏’,还注意用酒食等来直接激励广大的无功者,务必使人人‘三乐’,这是吴起的‘励士’主张与众不同的地方。吴起论述‘励士’,即是鼓励全体将士期望立功。既主张奖励有功将士,又必须同时激励无功将士。他非常强调军队整体士气的重要性,全体将士的士气是战斗力,是夺取战争胜利的重要因素。只有提高全体将士的士气,同仇敌忾,奋勇作战,才能形成所向无敌的强大战斗力。”

(4)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群书治要》卷三十六无“主”字。施子美曰:“是三者,皆人心之乐从也。人主之所恃者,不在是乎?昔武王伐商之际,《牧誓》一作而人莫不从,白旄一麾而人莫不进。至于如熊、如罴、如虎、如貔于商郊,则其为交兵接刃之际,又为如何?其为乐闻乐战乐死者可立见矣。武王惟此之恃,所以一戎衣而天下定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言刑赏不足恃,必士卒乐为之用,乃可为恃。”

【译文】

魏武侯问道:“做到刑罚严厉、奖赏明确,就足以取胜吗?”吴起答道:“刑罚严厉、奖赏明确这方面的内容,我不能向您详尽地叙述,虽然这方面的内容很重要,但我深知它不是您要依赖的关键所在。发号施令而人们乐于听从,兴师动众开启战端而人们乐于作战,与敌人交锋拼杀而人们乐于战死,这三点,才是君主应该依赖的关键所在。”


励士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