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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的儿子要去新疆就职,来京体检,顺便来家看我。他就是我那位在砖厂当过挑水工、曾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煮了一碗鸡蛋面给我母亲吃、让我终生难忘的表哥的儿子。他在我们东北乡当了四年乡长又当了四年书记,一直提不起来。县里找他谈话,如要提职,请到边疆。他说,只要让我离开东北乡,天南海北都无妨。我问他为什么对东北乡这么反感。他说:表叔,东北乡自然是好地方,东北乡的人民,大多数也是淳朴善良的,但确实有那么十几位刁民泼妇,实在是难斗难缠。这十几个刁民泼妇的领头人,表叔,就是您那两个好同学覃桂英和谷文雨。谷文雨近年来得了精神病,已经掀不起大风浪了,但那个覃桂英,借助网络,兴风作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我在东北乡工作这八年,起码有一半的精力浪费在她身上。这两年她对网络上的种种猫腻越来越精通,一不小心,就会跳进她给你挖好的坑里。我如果不赶快走,在这里再干两年,非被她祸害了不可。

咱们跟她,也算是沾亲带故啊,我说,她怎么能这样?

表叔您有所不知,我刚到东北乡当乡长时,她闯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进门就跟我套近乎,说她是您的亲表妹,刚开始我信以为真,回家问问老人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但毕竟也算瓜蔓子亲戚吧。她后来隔三岔五就来找我,有时提着一筐子杏,有时提着两只鸡,有一次还用扁担前头挑着一条金翅大鲤鱼,后头挑着一只黄盖大鳖。进了院就咋呼:连年有余,独占鳌头!机关里的人都围着她看热闹。我实在是烦她,影响太坏,就对她说:表姑,您不要这样,您这样就把老侄我这个差事给废了,您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办。她说:老侄,你老姑夫1970年就入了党,还在村里当过党支部副书记,后来我们去黑龙江,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老姑父的党员,乡上和村里都不承认了,我希望你能主持公道,恢复你老姑父的党籍,他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恢复了他的党籍,你就安排他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只要你老姑父上了任,不出三年,他保证能把三县屯村建设成先进村。我说:表姑,这事我说了也不算,但我可以了解一下,如果不违反组织原则,我一定帮忙,如果违反组织原则,那我也不敢违规办事,这点还请老姑谅解。

后来我去调查了一下,谷文雨在“文革”后期确实被突击发展入党,也确实回村当过一段支部副书记,但后来他们为逃避计划生育跑到黑龙江十几年,从没参加过组织生活,更没缴纳过党费,党籍自然也就取消了,如果他在村子里威信很高,确有能力,重新考察发展他入党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们两口子在村里名声太臭了。他们在村子中央办了一个废旧塑料收购点,那些破塑料带子、破塑料盆子等等堆积如山,一到夏天臭气熏天、污水横流、苍蝇成群,这还罢了,群众意见最大的是他们建了两个炉子,熔化废旧塑料,再浇铸成塑料块儿,这两个炉子里熔化着塑料,炉底燃烧着塑料,黑烟滚滚,怪味冲天。村子里的人家都不敢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离他家近的住户受害尤深,村子里屡次出面禁止,都被他们两口子给骂走了,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重新入党?即便是党员也该开除了他。我把这道理讲给覃桂英听,并希望她立即关闭塑料熔铸炉,否则,县里环保部门就要来强行拆除并处以巨额罚款。她竟然说:老侄,你混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你父亲生前我也认识,他与你老姑父也一起挑过水,你老姑父不能重新入党那就算了,但我呢?我可不可以入党?如果你们发展我入党并让我担任支部书记,我保证立即拆炉子并停止收购废旧塑料,我还会捐出一笔钱修村子里的路,你看这事怎么样?我说:老姑,您早年也是在外边干过工作的人,您知道,入党是件严肃的事,别说老侄只是个小乡长,老侄即便是县长、省长也得按照组织程序来。她说: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姑当年在农业学大寨工作队时就写过入党申请书,工作队长代表组织跟我谈过好几次话,如果不是坏人捣乱写诬告信,老姑也许早就当上市委书记了。我说:老姑,历史上的事情,我年轻,不了解,但眼下您有这种愿望自然是好的,您可以先把想法跟村子里的支部书记谈谈,您也可以写入党申请书,但是,老姑,最重要的,您必须先把塑料熔炉拆了,否则别说入党没门,进监狱都有可能,如果你们的邻居有个三长两短……

她可能怕进监狱,也可能是以为拆了炉子就可能入党,于是她回去就把炉子拆了,还拿钱买了几百棵树苗子,栽在村后的河堤上。但她的入党申请,遭到了村里党员的一致反对,人们还把她当年侮辱打骂李老师导致李老师投井自尽的旧事揭了出来,村里党员们说,如果她入党,我们就退党。这事村里的党支部书记跟我谈过,我听后唯有叹息。我叹息这个女人的心智怎么能如此迷乱,她的智商很高,她的知识面很广,但她为什么连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呢?我想,真正可怕的坏人还不是那些知道自己坏的人,而是那些不知道自己坏反而认为自己很正确很好的人。那些知道自己坏的坏人的心里还存在着良知,所以还知道自己的坏,而那些不知道自己坏的坏人,心里只有自以为是,他永远都以为自己是正确的,他永远都认为别人欠他的,他永远都在恨别人、骂别人。表叔,您这位同学基本上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但我怕,我估计连老天爷都怕。

她拆了炉子,花钱买了树,但没人上党,从此就成了一个意见领袖。她认为我骗了她,从此我也成了她的仇人。她甚至要把那些栽到河堤上的树拔出来,村子里的干部理直气壮地制止了她,她说树是老娘栽的,老娘想拔就拔,村里干部说你捐赠这些树苗,村子里给你发了奖状,广播里对你进行了表扬,村民们栽树也付出了劳动,因此这些树已经是村里的公产,你如果敢拔就是破坏公产,这可把她气坏了,这件事也成了她多年上访的理由。她一上访,乡上就得派人去领,就得挨上级的训,后来我当了书记之后,就跟乡长商量了一下,把那些树苗以高于市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给了她一笔钱,并与她签了一个永不为此事上访的协议。签了协议后,她老实了一段,但很快又跟我们捣起乱来。

汪家屋子村有一个“文革”期间跑到东北的男子姓乔名智,前几年带着一个痴呆女子与三个孩子回了乡,他这情况与谷文雨当年带着覃桂英与四个孩子回来有点儿相似,村里给乔智调剂了一块口粮地,还帮他维修了破屋安了家,但在为其办理低保问题上有不同意见,因之拖了下来。这时,覃桂英出谋划策,领着这一家五口去县政府大门前插草卖孩子,老戏重演。但时代发生了变化。当年,他们去县政府卖孩子时没有手机,现在可不一样了,人手一机,既能照相又能录像,而且点指之间便可网上传播至万里之外。他们一出现在县政府门前,就被门口的警卫发现,立刻就有十几个保安出来把乔智一家五口请到院内,一直站在旁边录像的覃桂英的手机也被保安夺下。县里问明情况,书记亲自打电话,把我叫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知道辩解没用,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只能检讨。书记警告我:如果东北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自己辞职就行了。我们回去就为乔智家解决了低保问题。为了防止有人效仿—因为覃桂英利用网络宣传她的能力和功劳,并扬言要为乡里的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出谋划策,她的外号“高参”就是那时得的—我们索性让每个村庄把此类问题通通解决,应该解决的必须立即解决,可解决可不解决的也尽量解决。从这个意义上,覃桂英这样一个“高参”的存在,逼着我们不得不认真地努力地工作,但从内心深处,我们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反感。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收拾她的机会。

表叔,说实话,自从你出名之后,给我们乡带来了一些积极的效应,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尤其是你们那个村,村民们都以为这个村里的土地与房产必将升值,而且有政府将要高价收购各家房屋建一个“文革”时期的红色村庄吸引旅游者的谣言,于是,人们开始私下买卖房前宅后土地,也有的人在自家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搭建临时建筑,期望着政府收购时讨要高价。这些土地本来就是村子里的公产,在公共土地上私自搭建更是错上加错。但一人带头,群起效尤,村里管不住,报到乡里来,乡里便派遣由乡长、派出所所长、土地管理所所长等人组成的工作组到村里开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调查各家情况,让这些搭建了违章临建的人家有在党政机关工作或在部队当兵、或在学校教书的儿女亲友一起回来做工作,最后连学生也发动了。我们发现小学生最管用,当这些孩子在老师的指导下,对家长提出批评后,尤其是得知,如顽固坚持错误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前途时,便纷纷地打消了讹政府一笔钱的念头,拆掉了临建。只有一个邪头侯百利,充当“钉子户”,软硬不吃,顽抗不拆。后来,我们得知,他之所以不配合,是因为覃桂英在背后出谋划策。我们请示了县有关部门,确凿了各种证据,在不违法理公理和各项政策的前提下,带着公安派出所的人,法院的人,建设局的人,城管局的人,开进村庄,围住侯百利的家,再次动员他自己动手拆除违建,否则即依法强行拆除。侯百利又骂又跳,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胡抡。在这种情况下,几位警察上前搂住他,夺出了斧头,然后把他拖到一边控制住,负责拆除的工人一拥而上,十几分钟的工夫便把这几间违建推倒在地。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覃桂英手持手机远远地拍照、录像。办公室的秘书悄悄地问我,要不要把她的手机没收,我说不用,我们光明正大依法办事,欢迎她录像监督,秘书说就怕她胡乱剪辑,我指了指我们扛着摄像机的人说,我们有全程录像,怕什么?

但我还是低估了覃桂英,第二天网上便流传开一段视频,题目就是“暴力拆迁,头破血流”。表叔,把您还牵扯上了,说您的家乡政府暴力拆迁农民房屋,农民不服,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视频中有工人拆房的画面,有拆后一片狼藉的画面,然后就是额头破裂血流满面的侯百利面对着镜头哭诉。那些煽动仇恨与博取同情的词儿,一听就是覃桂英教的。县网络办立即打电话询问,有关领导也来问,我说:完全是伪造的,我们有全程录像为证。

我们没伤到侯百利一根毫毛,可他那额上伤口与满脸血污是哪里来的?正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时,你们村党支部书记夏顺生来了。这家伙是个复员兵,鬼点子多,人也算正派,说实话现在选个村党支部书记比选个市长还难。老老实实一本正经是当不了村官的,这话拿不到桌面上去,但却是到了家的实话。夏顺生一见我,就说:书记,请我喝茅台吧。我说:你把村子治理成这鬼样子,我请你喝茅台?请你喝猫尿!夏顺生嬉皮笑脸地说:书记,我发一段视频给你,看值不值两瓶茅台?我点开他转过来的视频,大喜过望。视频中,覃桂英骂侯百利笨蛋,胆子不够大,反抗不激烈。侯百利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还要怎么反抗?难道我还要真用斧头砍人?我要真砍死个人,谁替我去吃枪子儿?你去?覃桂英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说吧,想不想讹他们一笔钱?侯百利道: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想啊,怎么讹?这时,覃桂英弯腰摸起一块砖头,猛地拍到了侯百利脑门上,只听得呱叽一声腻响,侯百利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下,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这是前天晩上发生在侯百利家房子后边那几间被拆毁的违法临建废墟上的事——侯百利大骂:老覃,你这个臭娘们,你要拍死我啊?!覃桂英道:拿开手,让我录像。侯百利哭咧咧地说:你他娘的下手太狠了,把我打成脑震荡了。你早说啊,我杀个鸡弄点儿鸡血抹到脸上就行了。覃桂英道:老弟,还是那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马上剪辑成一段视频发到网上,然后你就到北京去上访,马上就要开“两会”了,你弄块绷带缠头上,我给你写块黄榜你揣到怀里,到了北京你去找我的联系人,然后你就开口要个价,让我的联系人与乡里联系,他们要不乖乖地拿钱,你就扬言要到天安门广场去自焚!我心里想,覃桂英,你实在是太恶毒了,但这次,你无法得逞了,铁证如山握在我手里。谢谢,我说,夏顺生,兔崽子,真有你的。我欠你两瓶茅台,还欠你两条好烟。告诉我这视频怎么搞到的?夏顺生道:书记,你难道忘了?我们村子里的公共摄像头几乎全覆盖,除了摄不到老百姓炕头上的事和院子里的事,其他的一览无余,这是公开的,村子里人人知晓。覃桂英一直在玩网络,她竟然忘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立即去县里向领导汇报,建议公安局根据法律把这两个人拘起来,省得他们窜到北京去给地方也给国家添乱。表叔,你可不知道,为拦截一个在“两会”期间进京上访者,我们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一人牵动百人心”,何止牵动百人心?像覃桂英这样的“高参”,每年都跟我们斗智斗勇,我们被她调动得团团转。这一次她与侯百利演“苦肉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公安机关以“编造虚假信息在网络传播、扰乱公共秩序”等罪名拘留了他们,最后法院以“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判处他们拘役三个月。最倒霉的是侯百利,白挨了一砖头,一分钱没讹到,还出了三个月苦力,多了一次犯罪前科。

这是前年发生的事。从看守所回来后,我专门与覃桂英谈了一次话。我说:大表姑您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也都成家立了业,您陪着姑父在家过太平日子多好,您这样与政府作对,折腾得我们有节不能过有假不能休,您于心何忍?她说:老侄,你忘了毛主席的教导了吗?他老人家教导我们“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怀才不遇,蹉跎半生。与天斗,我斗不过;与地斗,我斗不赢;与人斗,我得心应手,其乐无穷。这就是我的晚年生活,老年之福,全在于此。

我说,大表姑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是在特定历史时期讲的,有特定的含义,现在已进入社会主义新时代,举国上下,万众一心要建设和谐社会,您还是满脑袋斗斗斗,有点儿太不合时宜了啊。希望老姑能吸取教训,不要跟政府作对,你不犯法,政府拿你没办法,但你要犯了法……这次是拘役,下次很可能就是徒刑。她瞪着眼说:老侄子,别给我上普法课,老姑闯荡江湖五十年,知道火比灰热,这次是老姑一时疏忽,忘了头上的摄像头。你难道没听说过庖丁解牛的故事?这个社会,在合法与非法之间有宽阔的缝隙,老姑在这缝隙里岂止是游刃有余?我是游泳都有余!

表叔,你这位老同学的口才实在是太好了,脑袋瓜子实在是太好使了。我有时候想,这样的人,其实是能干大事的人,可惜当年农业学大寨工作队没把她转成干部,如果那时把她转成干部,现在,很可能是位主政一方的干才。

尽管我与她谈话时经常被她驳得哑口无言,但我最终还是制服了她。用什么办法?以毒攻毒。我把苦恼对夏顺生说了,夏说,书记,这事我来安排。夏顺生请侯百利喝了一次酒,带他去医院开了一个脑震荡的证明,然后又答应把翻修村委会二层楼的活包给了他儿子的建筑队。对侯百利的要求是,每天去覃桂英家要医药费,提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去。为什么要带着录音机去?因为她的丈夫谷文雨前几年得了一种怪病,一听到激烈亢奋的音乐便会发疯。他疯起来破坏性极强,见人咬人,见狗咬狗,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要三五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才能把他制服。后来在你的师弟于铮的精心治疗下,病情基本得到了控制,但如果突然大音量地放出激烈的音乐很可能还会使他发病。

在夏顺生的指导下,侯百利狮子大开口,要覃桂英赔偿他十万元,覃桂英说,侯老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是不是穷疯了?到这儿来讹老娘?你忘了老娘是干什么的?老娘一天到晚想讹人还找不着个主呢!侯百利和覃桂英吵闹时,谷文雨闷着头在院子里剥玉米。他满头白发,面孔乌紫,双眼浑浊,下巴上长着一撮稀疏的白胡子,真的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了。侯百利说:老覃,你就说个痛快话,给不给?覃桂英搬起一个蒜臼子对着侯百利投过来,侯百利一闪,蒜臼子沉重地落下,把水泥地面砸了一个坑。你不给钱,还行凶打人,侯百利说,覃桂英,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说着,他按响了录音机。录音机突然放出了当年样板戏里一段激烈快速、令人血热的音乐。他伴着音乐的节奏,在谷文雨面前手舞足蹈。谷文雨嗷嚎一声,双眼突然放出绿色的光芒,看去犹如黑暗中的狼眼。他猛地跳了起来,先是随着音乐笨拙地蹦跳,接着便抓起玉米棒子胡抛乱掷。覃桂英上前拦他,被他一拳捅倒在地,接着他抓起地上的蒜臼子猛地掷到院子里的水缸中,砰的一声巨响,水缸破裂,缸中水奔流而出。接着他又抄起一把铁锹,像挥舞马鞭一样抡起来,有好几次,那锋利的锹尖贴着覃桂英的脑袋抡过去。覃桂英大叫着:侯四侯四,我答应你,快把录音机关了啊!但这时录音机已被谷文雨抢到手里。他一手提着录音机,一手拖着铁锹在院子里转圈。侯百利扑上去夺过录音机,按了停止键。音乐一停,谷文雨就像停了电的机器人一样,一下子僵住了。他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身体渐渐萎缩,然后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此时,夏顺生带着人走进来,关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覃桂英哭着说:书记,没法活了,侯四把俺欺负死了……夏顺生怒斥侯百利:怎么回事?侯百利道:书记,你来评评理,覃桂英撺掇着我跟政府作对,说是能讹一大笔钱,她没经我同意,一砖头开了我的瓢,从此我头痛头晕,耳朵里嗡嗡响,夜里睡不着觉,这还不算,还被捉了去判了三个月拘役,您给评评理,我该不该向她索赔?夏顺生道:你们俩这事,先前是狼狈为奸,现在是反目成仇,丑事拿不到桌面上。但覃桂英,你这两年也太猖狂了,自古以来都是当官的欺负老百姓,现在是你是老百姓欺负当官的。当官的欺负老百姓不对,老百姓欺负当官的也不对。覃桂英,看你是个妇道人家,乡上高书记又念你跟他家沾亲带故,才没对你下狠手,否则早就收拾你了。还有你,侯四,你违章占地盖房,居心不良,挨一砖也是活该,但覃桂英没跟你商量就拍你一砖是她不对,让他赔你点儿钱也是应该的,但你开口就要十万,这不是讹人吗?就你个鸡巴头还能值十万元钱?给你一千块钱,买两瓶酒浇浇就好了。侯百利道:书记,我这是个头,不是个尿壶,一千块钱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最少一万。如若不给,我天天来放样板戏。夏顺生瞪眼道:你敢!转身他对覃桂英说:大婶子,这样吧,你出一千块,我出一千块,两千块,给侯四养伤。侯四你今后不许再来逗惹谷大爷。你如果再敢来我就让派出所来抓你。大婶,你看怎么样?覃桂英说: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吧。夏顺生说:那好,你们俩跟我立刻去村委,各签一份保证书。覃桂英说:我要照顾老头子,我不去。夏顺生对村文书说:你把谷大爷弄到炕上,打电话把医生叫来,给谷大爷开点儿药,开发票,我想法报销。覃桂英说:那我也不去。夏顺生说:好,那我就不管了,侯百利每天来放音乐我也不管了。你们就斗下去吧……

最终,覃桂英签了保证书,有一条内容就是:永不上访。表叔,你看夏顺生这个村官多有本事?当然,他这些事都不能当正面成绩表彰,但对付覃桂英这样的人,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表叔,我提醒你,一定要对覃桂英保持警惕!最近,她把精力转移到网络上去了,我暂时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知道她不会干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