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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北京农业大学
2农耕学习
农耕学习是老解放区的华北大学农学院的办学传统,和北大、清华农学院合并后,华北大学农学院的乐天宇院长当了北京农业大学的校长,因此,农耕学习也就成为革命传统被继承下来。特别是解放初期招进的学生多是城市青年,入农门必经农耕的历练,以树立劳动观点,接触农民,熟悉农村,体验农业生产。
农耕学习的地方也称大一部,是北大农学院的一个农场,称卢沟桥农场。其实离桥有五六里之遥,向南七八里是丰台火车站,离复兴门外的罗道庄校本部有二十多里,走路得三个小时。古时这里是永定河的河床,沙土地里满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正是由于土地贫瘠以致村落稀疏。我们走到一看,四野茫茫,孤零零地一排大石头砌的平房,平房中部是大门,上面有栋两层的小塔楼,是原农场的气象站。进到房子里,看见房后还有一个院子,院墙也是大石头砌的,开着东西两个大门,北面一排是仓库,还是大石头砌的。院子中间有几排49级在这里农耕学习时自己搭的板条矮架子,可以放脸盆洗脸。架子旁边是一口水井。厕所在院子外,仓库后面,敞篷式的一排,中间隔着,男生出院西门,女生走院东门进去。院子外的西北二三十米处有一间平房,那是伙房。女生们也不分系,通通住进平房西头的大房间里,男生们住在东头。中央大门两边还有南北四个不大的房间,西边两间是教室,东边两间是老师住的,兼办公室。学生宿舍是上下层的大通铺。我们安顿好被褥就去领“马扎”,给的是木框子和麻绳,华北大学预科班来的几个同学教我们如何穿孔,穿成一只能合拢能肩挎的小凳子,挺有成就感。第一堂课是在田地里上的,我们坐在马扎上,黑板挂在树杈上,抬头看见白云飘飘,低头看见小虫子乱爬,有趣极了,就是没记住老师讲的什么。
除了兽医系另上解剖课、农机系另有微积分外,所有各系的都上生物、俄文、进化论和政治,还有农耕课。教俄文的几位是从哈尔滨来的“白俄”青年,虽然他们都出生在中国,但中国话基本不懂,可见十月革命后逃到哈尔滨的俄国贵族不少,能有自己的社会,不去和中国人掺和。解放初期喊“一边倒”的政治口号,倒向苏联老大哥,这些小白俄也沾了老大哥的光。我们这群小革命还是继承着尊师的传统,学习得很认真。俄语中有些单词与我们多年学习的英语相似,更引起大家的学习兴趣,只是那弹舌音在英语中是没有的,每天早晨不会“嘟噜”的同学都在外面仰着颈子苦练。幸而我小时候跟哥哥那帮男孩子学过,否则长大了舌头也不灵活了,练起来够费劲儿的。教进化论的是从苏联聘请来的绥吉纳教授,一位胖老太太,上课时她嘀里嘟噜讲一句,翻译翻一句,既耽误工夫又乏味,更加上是几百人一起上的大课,听课的注意力就更难集中了。兽医系的男生们琢磨着我胖得和绥吉纳教授有些相仿,便给我起了绰号叫“绥吉纳”。政治老师批评了他们一顿,说他们不尊重苏联专家,可他们还是做着怪样称我为“教授”。教政治的是女老师,才二十多岁,叫刘炼,是华北大学来的“老”革命,瘦长身材,穿一身供给制发的黑制服,腰间还扎条大皮带,显得精干英武。她口才极好,还富有煽动力,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讲,只是她讲的唯物论我不以为然。农耕课也是大课,由各系的大教授亲自来讲,相当于各系的介绍和基本认识。记得农学系主任蔡旭教授讲耕作的“犁、耙、盖”,用他那江浙口音,听起来特有趣,以至大家都学会说了。
石楼院子西北面三四百米处还有一个小院子,住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革命,经管着大一部这一百来亩的土地,还养着好几头大牲口。其中一匹“功勋”马是朱德总司令长征时的坐骑,在延安时就由这位老革命饲养着,现在也跟着来了北京,在此养老。我们都怀着崇敬之情伸手去摸摸这老马的毛。老革命说,朱德总司令还亲自来探视过它的。小院南面还有一小片果林,可惜我们去时一个果子也没有了,连树叶也掉光了。我们常去的目的是研究另外的几头牲口,学畜牧的分不清马、骡和驴岂不是贻笑大方?49级的在这里半年,把捡鹅卵石作为主要的劳动课,现在地里基本上没有石头,可以耕作了。有一次我们碰上老革命正在犁地,男同学们一拥而上,有拉牲口的,有扶犁的,把老革命推在一旁。热闹了半天,一寸地也没犁成,犁也倒了翻到地面上,牲口扁下耳朵瞪着白眼直要发脾气。干的人尴尬无奈,看的人笑弯了腰。最后还是老革命复职,犁了两趟给我们看,我们才知道“犁耙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