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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北京农业大学
5初识农村和农民
50年代初,北京农村还没有小学,49级在这里农耕学习时,在附近各村办了夜校,我们来到马上接手。听说以前这里的农民是不理“洋学生”的,北大农学院的学生来农场,农民看见就赶快避开,敬而远之。49级初到时也曾受到这种待遇,办了夜校,关系才融洽起来,50级来到就很受欢迎了。我们对农民统称“老乡”,具体人就称大爷、大娘或大叔、大婶,对我们这些从未接触过农民的城市青年来说,感到新鲜而有趣。我的普通话说得好,还有教夜校的经历,马上就被分派上任了。我们班管大屯和小屯两个村,我在小屯村。我们班的女同学李敏当校长,教师有本系的男同学赵燕生、李金声、董智远,还有兽医系的邱瑞华等好几个人。小屯的村长一位叫张荣,一位叫叶普。叶普家富些,房子也大,教室就在他家,我只管教小女孩儿们。小屯在大一部北面二三里之遥,晚饭后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那时京郊还有狼出没,农村墙上都画着大白圆圈,说是狼性多疑,不知大白圈是何种武器,就不敢入侵了。我们不好在衣服上画白圈,便各执一棒。有那男同学普通话极差教不了夜校又有这份热心,便常结伴来当志愿保镖接我们回校。有一次,他们躲在路旁的秫秸堆中想吓我们,可惜我们夜路走惯胆也大,没吓着。其实我还真希望能碰上一回狼,把它打死足够刺激的,还能吃肉,可是一回也没遇上,狼见人多,望风而遁了。
在我们课后,村长和几位老乡经常会来和我们聊聊天,问问时事、政策方面的事,问校医什么时候到大一部来。我们告诉他们可以去看病,小姑娘拿我当个大姐姐,说说笑笑全没隔阂。我自认已经劳动人民化了,你们华北大学来的几个同学,别张嘴闭嘴地说我们是小资产阶级。冬天上课的地方挪到大菜窖里,那里生着火,暖和。有一回老乡在炉子边上烤了红薯,大家边吃边聊,我把红薯吃了,剩下一把红薯皮不知往哪里扔,环顾周围,人家都没有红薯皮,原来他们都一块儿吃了。我只好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把这些皮连同皮上的炉灰一块块地塞进嘴里咽下去,悟出我和劳动人民还差得远呢。自此,我留心观察老乡们,他们怎样我也怎样。我的学生们玩刺猬我也玩,她们玩那黄绿条纹两寸来长的大豆虫我也玩。过春节,村长请我们去他家吃黏豆包,我不饿也吃了好几个。
麦收时节,大一部全体同学下乡到丰台区的农村宣传选麦种。一个村派住十来个人,除了在村里开村民会,还四处赶集,在集市上搭出布横幅,摆上低倍显微镜,吆喝老乡们来看麦粒里的小线虫,以破除对病害的神鬼迷信。像我这样能说普通话的就给老乡们讲、说,说话不易懂的同学们就唱、表演。节目有《三头黄牛一套马》《王大妈要和平》《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反对美帝武装日本》等等流行歌曲,还有用《王贵与李香香》歌剧曲调自填词的选种歌:“把种选,好的坏的挑出来……”老乡们对我们的这种宣传方式挺感兴趣,挺认可,来看的很多,问这问那的不少,所以我也接触了各样的农民。
同学们就住在老乡家,我们四个女生是由妇女主任安排的,住在一户男主人在外工作不在家的人家里,还说每早上的饭就派在她家。我们四人一起睡在她家西屋炕上,早上呼嗒呼嗒的风箱声把我弄醒了,摸摸身下挺热的,正觉得奇怪,忽然明白这叫热炕,和女主人正做饭的锅灶是连通的,早就听说热炕,这回才有了体验。我刚刚下炕,万兆玲突然坐起身来大喊“着火了”。我把她喊清醒后,她说她正梦见火灾,二人大笑了一通。早饭是玉米面的贴饼子,棒糁粥就大萝卜咸菜,也让我们这四个南方人视为美味佳肴。中午吃派饭,主家有人到我们宣传的地方来领。他说几个人就几个人跟着去,两个广东同学回来时捂着嘴还直摇头,说是饺子里包的是中药不能嚼,只囫囵咽了几个。北京同学说那是最高级的饭,叫茴香饺子,可惜得直跺脚。那时农民还是单干,贫富差别较大,饭都派到不太穷的人家,又绝不能派到地主富农家。
麦收宣传回来就准备着去长辛店作抗美援朝的捐献演出,不分班系选人,排练了蒙古舞、新疆舞、苗族舞等,还有合唱、独唱、快板、相声等。压轴的一台话剧是《战火中的青春》,土化系的孙鸿烈演男主角,兽医系的邱瑞华演他父亲,有文艺细胞的都各显其能。我有自知之明,报名去了纠察组。正式演出了三天,长辛店铁路工厂和驻军部队都是包场,还有卖零票的场次。我在收门票和维持秩序的工作中了解了各类人的审美观点,接触到好几种身份的人,也算是另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