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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每天的工作是读书和写日记,思想。
昨夜到L处讲了一些关于他此篇——《追逐》——描写一个画家被特务追逐的事。
“你总是没脱开神秘和传奇味,用语和感情不普遍化,人物历史不鲜明,整个调子欠圆润,头重脚轻……进步的地方,是你懂得了集中力量表现主题和性格,但是还要更坦白明朗些,短篇的东西最好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你似乎是在走杜益退夫斯基路了……”我说到这里,他不能忍耐地笑了。他说他过去是对杜氏喜欢过,但是现在却在极力避躲开。
“杜氏是一个伟大天才底存在。为了他底历史把所有恶毒的轻借着他的笔开了花了,但此社会底存在不是那样了,所以杜氏文学的路那是绝后的,因为它不是文学上正常的路……这是一种偶然的特殊底存在……,我几年前对于杜氏的见解在和日本中野重治通信时就这样表白过了,如今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SH是在向文学的堕路上进行,用恶毒的无原则的讨好读者的丑角的写法,来走自己的路。这只能降低了作者的品格和尊严,埋葬了自己。他要学柴霍甫,这是枉然的。L还有着一种狭隘的憎恶还背着艺术的执着性,在不好时他会走人自然主义的路,而SH是走向油滑的浪漫主义的路,这更是危险的。
下午去看歌儿,给她送去了一双鞋。那些褓姆们是那样天真地原始性地唱着,扭着,乐着……她们的样子虽然是丑俗的,但是那为人所看不见的灵魂是纯朴的。
……
在相互影响下,提高彼此灵魂的宽度,深度和强度,鼓励彼此前进的勇气……这就是我的恋爱观。我总是尊敬我所爱过的人,我不愿想起他们的缺点,只要它不是妨害第三者。我爱形象的美丽,我更爱灵魂和人格的美丽。无论什么样经过的女人——被所有认为不道德的——只要她是真诚地向我递上她爱底花,我是以接待一枝初生的,带着朝霞的玫瑰那样来双手接起这枝花……在我的眼里没有可以评论的爱人。比如当年我与萧红……
比方希腊的维娜斯雕像,它是残缺了,但是仅有那一段身体,只要它是美的,我会用我的感情,用我的想象补足了它……它在我的意向中就是完整的,美的……只有市侩才会计较这些美的残缺……因此市侩是不能成为一个艺术创造者和鉴赏者……
我爱孩子,那孩子们底笑,他们是向我预约了一个美好的世界,不使他们受苦……因此我也要对人生献出我最后的一滴血!那受苦难的人们,他们是和我的血肉结在一起了,为了他们,我也要献出我最后的一滴血!……
夜来,把《希腊拟曲》读完了,其中《法术》《私语》《皮匠》《农夫》四篇我最喜欢。那是有趣,巧妙而有诗情。
我拷问我自己,鞭打我自己,解剖我自己,洗涤我自己……直到她们——我的思想,感情和灵魂——能够和我的言行统一为止。
我并不喜欢太巧妙的语言,那常常是一颗咖啡里的糖似的,很容易坏了咖啡的味道,也容易使人忘掉了它。
军人的性格是揉合着:工人,农人,战士的性格的。是乐观的,斩决的,科学而又浪漫的,不说空言的,无温情的。
允许他什么,就应该给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