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延安日记(1940-1945)- 萧军 >
- 一九四二年 >
- 一月
一月九日 星期五
二十六国一月一日发表了联合宣言,魏菲尔任西南太平洋总司令,蒋介石中国战区总司令。这是一个新转机。
中国要想产生真正的民族文学和音乐,不独从民间,而且更要去发掘各个小民族。
将来治人的方法要转为治天(科学),治人的方法是艺术。
我很想写一篇论诗的文章,把延安这些“诗人”扫荡一番,但又没有这兴致。论诗应以音乐为观点,以绘画为形式。以音乐决定感人的力、深、强,以画决定给人的印象完整不完整,鲜明不鲜明。以哲学启发人的思维和行动。
一天尽是弄中国历史,想自己弄出个系统来,弄得头脑发胀。
人存在自然中要统一(人和自然)理解再个别理解(人)由人类而民族,而自身而人类,而自然而人……这是个连环的理解。理解是为的改造。
把一些偶然碎片的思想应该留起来。
高度民主的感觉,是人类最珍宝的东西,它是人类本能的触须,它懂得什么是有害的。理性和科学是最原则的东西,但也是最严酷的可怕的东西,无私的……
我计划用《叛徒》和《婚姻》两题名写两篇中篇小说。前者以不幸追求真理者中途底失败为主题;后者以现实社会婚姻到将来婚姻的理想底可能路程。
一月十日 星期六 “参加了一个可羞耻的诗歌朗诵会”
上午改了几页《第三代》,对于这工作是无趣的呀!只是义务地忍耐地在工作。
十二时去文化俱乐部参加留守兵团招待文化界联欢会。我又被迫地讲了一些应酬的话。接着诗人们——朗诵!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经验过的可羞耻的会。这些诗人们的厚颜和无耻我是吃惊的,如果可能,我要掘一个坑,把这些废物一伙埋下去,不独艺术上不需要他们,连人类也不需要他们。像洋奴在翻译,像跑江湖卖膏药的在叫喊,像一个肺病鬼擦胭脂,像古物堆上贩卖鼻烟壶,螺丝钉,破扣子,零铜碎铁的酸寒的小贩,时时数着他这些货的来历,有的那则老而丑的像个学究在背书……。这是可怜的一群!——终于还是忍耐完了这会。
在认真战斗的时候,那是不应该顾虑得太多的。
夜间去听音乐会,这音乐会是鲁艺举行的为了纪念郭沫若五十诞辰。《凤凰涅桨》只唱了一段,那是一片破罐似的无旋律无节奏地在响中国的诗歌和音乐的路还是那样修远啊!
我今天感情表现有些失当的地方,缺乏尊重,这也是轻了自己。此后应该小心些。
一月十一日 星期日
下午到李延禄那里坐了一刻。他是很厚道的人,有着一般的聪明,只是文化水准太低了。我给他讲一些文艺和一般的道理,增加他的自信心和进步心。
“我是一九三六年到上海的,开三次会,中国学联,世界学联,上海各界报国会。我的意思是使一般人知道我来了,如果被扣也好有声援。我做了两件聪明的事:第一件我阻止他们情愿,第二件我说一切事要认我的笔迹……他们称赞我聪明。我因为说我没读过书,李杜不高兴了,他替我吹牛皮,说我是师范学校毕业。
……我初次带队时,只是转圈,一次我问部下对我有什么意见,他们说我全好,只是胆小,打不了仗,对不起百姓。我于是说,并不是我胆小,因为要寻必胜把握。当天下命令打了一仗,敌人有三千,我们只有一千五,但敌人中有中团警备队等,他们来信说不和我们打,除去保卫团等,真正日本兵只有七、八百人了。我们安置了三道卡子,把一队用铅弹枪的人放在正面,先射敌人马腿警告他们(主要争取),喊口号:‘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打官不打兵’警备队打死了一个团附,他们退了,日本兵上来,开始交战。中午他们说要吃饭,暂停战,我们就在吃饭时去消灭他们。一连正面,一连侧面,一连抄后路,这时我禁止枪手连去了,因为他们不是近代枪,我说:‘将来分战利品时一样分!’敌人快天黑时以猛烈火力射击开始退却,一连追去,但中途我命令那连截后路,截住他们……敌人到汽车站车坏了三辆……”
他又告诉我,他的典狱长亲戚不肯放他,有经济关系,如果他被罚金他也有四六提成的便宜,不然里外要损失五六百。李是聪明的,只是原始性太浓厚些,封建性的聪明。
“凡是有些成就的人总有他成就的原因和长处”我告诉他。暗示着一个人该自信。同时又劝他也读鲁迅的书积蓄文化的力量。
夜间陪芬去看《上海屋檐下》,这是编剧和导演全存着自然主义倾向的成分的。描写上海小市民生活的一面。我对于戏剧和电影一直是不热衷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