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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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改写《第三代》的过程中,全是带着失望的心情而工作的,感到自己表现的能力浅浮和不真切,但是我要工作下去,好歹总要写完了它。

给鲁黎看完了一首诗,给他说了一些意见。我如今渐渐练习得可以教导人,说服人了,同时也能较灵活举例使他听懂。只是有时夹杂一些攻击某人的感情是应该弃除。培养灵魂(要从实践中),是一个作家最基本的东西。

夜间阅读一些绘画的书。只有认真严肃工作的人,才能有严肃的灵魂,也才是有望的人,否则就是骗子。我预备在此停留的两年中,把自己各种知识大致补充足了它,因此也不感到时日如何长。我是要开设一座大百货店的,那是不能仅买到几盒香烟就满足的,我需要得多!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雨

我懂得自己是没有可持的某一方面的天才,我只能靠不断的勤恳的努力完成我自己,洗刷、改造我自己。我不能存一点侥幸苟安的心,我应极力增加自己的智慧、意志的力,无论别人怎样走捷径,我必须要走大路,无论别人有什么获得,我决不应有什么贪羡,甚至要练习到连这感情的波也不起一起,因为他们所获得的不是我所需要的。在各种冷热毁誉底围攻中,这正是凝定试炼自己力量的时机。我自己的思想,艺术见解,工作步骤……还没有较完整地建立起来,这只是准备阶段,我是感到在自己的面前,那是存着一种巨大的,说不出的工作等待自己,它还没有开始!我应该尽我所有生命的力量,看它能够担负多少斤两,发出多大的热与光。

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晴

①《学习》编委寄回我的稿。

②一粒米和革命者。

③天西的霞。

昨夜芬告诉我,几天来为了新来的女小鬼事很闷塞,因为她是那样热心地为她张罗,做衣服……那孩子反倒不高兴她,于是她感到贫穷的人们太不知足了,也憎恶了那同来的老太婆。可是夜间她竟兴冲冲地抱了一抱棉衣给那些人们了,她说她将才和老太婆谈过了,才知道她的痛苦,芬在那有水汽的窑洞里坐过了,才知道那窑洞底寒冷,芬也知道了那小鬼为什么不高兴把衣服给她做小,她想把余下的布头捎回家,要给自己做一双鞋。“啊!心里闷塞了几天,今天我才痛快了啊,我不理解她,怪她们,和她们接近了才了解人底痛苦和愿望。”她回来在我桌子边,愉快地笑着,说着。我也愉快地觉得她在一天天进步了,感情领域一天天地扩展,思想一天天不同,她已经开始理解人生了。

“老百姓们,看见我们同志把很多吃不了的饭全喂了鸡,他们心疼死了,他们说‘我们在家里落下一粒饭也要拾起吃了啊!这里却喂鸡!”,我为她解说一粒米的来源以及农民对自己劳动力结果的感情。这就相同一个母亲爱她们自己的孩子的心情。“从一粒米里,就可以看到一些革命者们是否和人民有了真的感情结合。真的革命者他决不浪费、糟蹋一粒粮食,一粒米是小事,这米却是人民和革命者感情连接的珠!只有通过这粒珠,人民和革命者才有了沟通和结合。我又得到一个新的标准和新的启示了!”在文抗的人们,没有具备着革命者的心情的,他们是趁流者。

芬又告诉我那老太婆因为儿媳不容她,曾两次出来到机关帮工,可是当她一看到那些“太太们”的神色,她就冷了,她宁可在家里吃苦。这引起我对于这个政党前途茫然的一种恐惧和悲哀,仅是在此时,我就看出了那衰败的、腐化的现象,那将来一定要不可免地演出一些悲哀丑剧的。只要毛泽东一死,他们就要起纷争,世界一时还不会就太平的。当然我还是以一个文学者的眼睛看一切,是有些欠妥。昨天共工作了八页。夜间因和芬闲谈没读书。黄昏时去河边桃林一带散步,回来走在“女大”门前田径中,天西的霞鲜美极了,那像一金红闪亮的山脚,脚下有一条淡钢笔水色的湖,湖边是一片暗灰,暗紫,暗红的岸,有一片亮银色的云条,染着红。天中淡灰色的云疏散地一面染着红,天东沉沉的暗灰色的云雾上面托着一片暗给色的云。月亮半圆似的,有一些米色的云,山坡上也染些紫色,田是暗绿,像是走在画中,我要记忆着这颜色。昨天的心情很不好,在一个人发现别人或自己的品质降低时,又所希望的失望时是痛苦的啊!我对一些共产党员的“作家”们,以及岁产党就存着这样的心情,至少是现在,也许将来它会改变。因为我所看和遇到的,并不象一个革命的样子。共产党对于我不匡答,我看这绝非聪明的办法,使我对他们能力和“公正”怀疑……上午把第二段写完。

午后抱鸣儿到高原那里,他说他总不理解我对于一切事总是那梢处理,一些人赞成我的文章,不赞成我的脾气等情。“自从萧红死了,能够谈谈的只有你啊,可是我们一谈到正经事澎不能够谈下去……”他的眼睛红了。

“这不是简单感情的事,”我为他解释着:

“因为我们观点、方法有些不同,所以是没办法的事……一切事萝不能解释的时候就不必解释,历史会解释一切。我先告诉你一句,尹是对的……待过了几年,换个环境,你也许会懂得我的意思是对创……你还是多练习控制自己感情的力量好了,不必为我担心……”夜间方纪忽然来和我谈话,大致也是关于这类事,另外关于他一篇小说,我说了些意见,他承认我所见到和说出的,全不是他们所能访的。

一些善良关心我的人们,我对他们很为难,我本打算不和党人右-谈什么,或谈得过多,但常常是超出我的决定以外。每次谈完了就撼到一点懊丧和无味,我应该像一个狼似的咬紧自己的感情。读了两篇高尔基的论文。

我并不为别人对我底不理解等有所难过,却为一些熟人们从我郎眼中降低了自己的人格使我感到一种悲哀。高尔基告诉人,“训练”问以完成一切。

无论从敌军或友军射来的箭,箭是一样子的。我想到了《大连力上》,《第四个故事》,《警告书》这三篇文章,连结到一起印出来倒满确趣: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共产党给与我的待遇!我是要从这些伤售的刀丛中行走的,过去,现在,将来也均要如此。因此我决不再想到科么友情的温暖等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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