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字数:1231

昨夜暴雨,延河大水,声响甚大,直到今晨还没落。为了生炉子琐事,加上芬喜欢听一些闲言到我这里来咕咕,弄得情绪不好,竟和她争吵了几句。每当到这时候我就感到空漠,很想丢开一切,自己寻个清静地方去工作。原先结婚是为了工作的,如今把生活却成为中心了。为了芬无知,不知道我工作情绪底重要,常常破坏我,要费很大力量才能恢复,她散漫,缺乏恒心,喜欢发牢骚,不懂计划和利用时间,好听闲话……我警告她:“这全是一些女人们底缺点,你不要发展它们。如果你不慢慢改正这些缺点,将来自己立家的时候,你将要不能应付……”她虽然有些畏惧,改正两天,慢慢又是松懈下去的,而且她还有些错误的固执。这些地方我想起了吟,她是没有太多的女人习气的。

勉强工作了四页。

夜间给胡风写了一封信,写了一些不相干的杂事。《侧面》的合订本及《幸福之家》能寻到两本寄我吗?风兄:

七月廿六日收到由丁处转来的信。这是今年收到你的唯一的信,也是外面寄来唯一的信。你信中所言寄来的《侧面》版税及信等,我均未收到。我记得我是给你去过信的,大约也许失落于乱离中。香港陷后曾听到你催难事,当时悲恰所激曾写下诗一首,如今还记得,兹抄下,也算一点陈迹:一夜昊天损大星,还将搏酒奠长空。

正当玉露连天白,何事鹃花委地红。

万里狼山终喋血,开年人海了成冰。

年来故友飘萧尽,待赋招魂转未能。

日前此地为悄吟举行纪念,我仅写了近二百字的文章,觉得无什么可写,就把此诗末两句算为结尾。此地听你催难消息时,有些人还深切表示关怀。(另为你寄:文艺月报十三期,谷雨两本,不知能否收到?只好碰运气了。)计算到现在来此地工作已两年零一个半月了。这期间除开更多懂了些人和事而外,也还做了些工作。长诗写完了(两万行左右)但没动手改,我想放它一两年再说。另外就是写了几十篇随笔杂文之类。也读些书。从七月十五日我开始续写《第三代》第三部,我预备一年期间把全部分写完。今年春季我本打算到各地作一番旅行,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如今我却不想到哪里去了,就住在延安的窑洞里罢,也许还要度过几个春秋。我的生活规律还照常:每天去河里洗澡,早晨还练练唱歌,也练会跳交际舞了,文抗的俱乐部每三两个星期举行一次夜会,风味还不坏,很像海船上的大餐间,房子是建筑半山上,山下是一片田地,约半里路对面山脚下就是延河。一切设计由张仃负责,用本地材料,采取现代化制法。我身体还好,只是多添了些白发而已。我现在手底没有完成的存稿,多是半制品,虽然也想捞一些钱用,但是又懒于动手,只好“囤稿”以待将来罢。我在这里不大交往,前此不久我还有过“独战坟下”一场小风波呢,从此战中,大有“众叛亲离”之势,现在已算有些平息了。不过你放心,我却决不会“乌江授首”的。一笑!

本来要谈些正经事,竟信笔写了这些,也好,待有机会面谈罢,写起来总是麻烦的。

你的孩子们和屠兄均好否?我的大孩子在保育院,二孩子自己养着,他们全平安,王女士也好。鲁迅研究会曾出过一本丛刊,不知你见过没有?寄出去恐你也收不到,待你到了重庆再说罢。《七月》能复刊当然好,不过你又要弄得精疲力竭。近来我却很想念你、纷弩、曹白、柏山等人,但不知再相见于何时何地?对于吟底死,直至现在我还是木然!你要写一篇文章么?很好,我是现在不想写什么的。昨夜落过雨,河水响着,月亮已上来,我不想写什么了,望来信。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屠兄不另(王女士嘱笔问候你们全家)

延安兰家坪文抗内鲁迅研究会

七.廿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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