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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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记

1,去和平医院。

2,开始为张家兄弟讲书。

早饭后去和平医院,院长不在,门诊时间要到下午两点,我只好去桥儿沟一次,带了一百元钱,买了半斤切糕吃,给鸣儿买回五十元钱枣子。路上看到一家死人出灵的,灵棚前供了三支杀了的羊,中间一只背上插了一把刀。

带去的几个冷洋芋,不好吃,我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凡是到一个“机关”我总是做好十分的精神准备,准备那些无知的人们粗暴和可怜官僚气的待遇。

值班医生叫刘己苛(?)是个青年,四支眼睛的四川人,承他还很耐心地告诉了我一些生产常识,那个青年护士还很和气,那个青年秘书却很可恶。

从黄既那里借到十一月份几天报纸,想借几本文学书没有。我们虽然通了信,但没能见到面,因为那里不准“私人”会客,还是制度啊!回来行在山梁上,看了四望无边的土山丘,太阳暗红地西沉着,荒凉啊!这又使我想起了五年前我一个人从山西吉县出来,行在这样的山岭上。

路上我所注意的:荒地,山枣,柴,这全是目前我所需要的。山枣为了鸣儿。

夜间我开始去为山沟那几个姓张的独身男人教书了,我把一本“二届参议会汇刊”做为教材,因为这是他们所需要的啊!他们对于说话全明白,也感兴味,这又类于在成都时我给那些印刷工人们讲文学课很相象。我预备把“大后方生活报”,改良耕作法,鲁迅小说选为题材,轮流教,多灌输大体知识,其次是识字。他们之中有的识字很多,也全很聪明。如果若无一些不明大义的党员从中捣鬼,我可能把全村文盲全团结起来,教育他们。

我教课切忌谈到一些党员底问题,省了麻烦。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日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日

天明时我决定了自己的态度:积极的,战斗的,如果在这里一些不明大义的党员们再和我麻烦,我要不容让地战斗下去。如今我是个无所顾忌的人民了。

战斗是我的命运,我应该愉快的执行接迎它!

和本院少房主人刘天才一同去砍柴,这是个倔强的,宽厚的二十一岁的青年人,但他已经近乎三十岁的成年人,没了青春气。今天的柴砍得打破纪录了―约五六十斤―背起来显得吃力了,在这些劳动上我是不如一个孩子熟练的。我很羡慕那些一天砍三四背柴的人,我感到自己太不行了,但我要练习着赶上他们―两月中砍下明年的烧柴,不管有何变动,我一定要按着计划生活下去。

现在我只想粮食问题―其实这也是不必要的,这是小有产者胆怯的心情。

一切全要正面,直截去解决,“面子”是不必要的。晚间仍去给他们上课,讲了明年延安县生产计划,他们对这是冷淡的。一些农人们在院中谈论着生产,展览会,吴满有。早晨我看到张家弟兄那个叫张朋华的有胡子的三十岁人和张自成正在与一个人露着牙齿争吵着。样子是粗暴而残忍。张朋华(中),张朋禹(木匠),张自成(高颧亮眼),张朋庭(大眼高鼻,识字较多的人)张朋堂(无特征的青年人)。贺村长的大哥长得身材很高大壮健,气魄也好,样子像于毅夫―高鼻厚唇。

对于砍柴、背柴渐渐有所习惯了。

和一些真正的工农一比,觉得一些知识分子的狡诈和狭小了。清洗自己的渣滓罢!

十二月十三日(古历十七日)晴 星期一

太阳没出来,我去砍柴,我欣赏着那景色,美丽啊!淡储,淡紫,淡灰,淡蓝的天壁,前面一条起伏的山线,横在山绵中间的是几棵姿势横斜古老的树木;天西边也是淡储色,淡白的微残的月亮悬在天西。今天因为要去碾庄(没去成)剪了一天报,剪完了。因为芬向隔壁女人说我们自己生活是和.他们一样的,她竟送了一碗玉米给我们,这使我感到真正的贫苦人的大方和坦荡,比较起小有产者是伟大得多了。

这女人是乐观的,坦荡的,很有流浪人的风味,很热情,品质是好的。

因为早晨和昨天砍柴过累,周身感到疼和精神有些闷塞。但我却被明年种地的生活鼓动着。我要加紧锻炼自己,但也不能太急迫。我要尽可能熟悉农村事物以及边区各种行政规章。夜间和芬唱歌,前院刘姓一个叫牛娃的孩子说,明年这乡上请我教书,这也许是可能的,但我还是愿种地,这比教书自由有味得多了。如果他们用民主的办法非让我教不可,或者作校长,或者文化主任,对于这些“选民”们也只得负起责任了。我决定这样开始工作:

一,教学以“有用”于学生家庭―生产、日用―为基本原则,如政府基本法令、记帐等技术,生产学问。政治、文化常识。

二,一部体力劳动,组织小规模农事实验场,使学生学习改良耕作法。

三,修理校舍。

四,开垦亲会。

五,扫除文盲,施行小先生制。

六,于每村设三角形公布牌(识字,时事,法令,常识,生产技术等)。

一件事我总是好和坏两方面着想的。我有时还偶然有作个“党员”的想法,如果去从事政治的话―假设共产党对我改变了那狭小态度,我也许在文艺座谈会上报告我下乡经过,接了就宣布我将要作一个党员―但现在是没这可能。

十二月十四日(剃了头) 星期二

早晨去到崖上砍了一背柴,又跌伤了腿。

日间砍柴更进步了,也背得多了,还砍了一些湿柴放在那里。一起砍柴的有七、八个孩子们,很热闹有趣。

如今我是人民了,我觉得我的思想和感情真正转到人民这边了,我要为人民和一些不正的吃公粮的人,啃党费的人,吸食人血的人而斗争了。

熟悉政府各种法令,获得生产经验,知识,观察,体验人民生活

十二月十五日晴星期三

摘一记

去碾庄。

再有五日缴公粮的限期就到了,路上全是送粮的人。鸡将鸣时人们已经起来碾公粮了。

按地征:川地四五斗,湾地三斗,山地二斗。平均三斗多一些。丰年一响地可打七八斗(大斗),平年五斗。

王兴甲―出粮四石二,王兴姚四石八。

一斗小米一斗四杂粮。

冯占斌老汉在家,他正在向一个人诉说他不在家时给他担水的人竟在水里放了猪粪。他的儿媳生了女娃,我答应给她一些零布为孩子做衣裳。

邻居贺忠俭竟热情地扯着我的手到了他的家。贫穷人是有热情,有人情,‘慷慨的。

王兴甲和王兴姚一样的弟兄,却有着不同的品质;前者是个势利小人,后者老实些,他提到自己已没了一两小米眼圈红了。把四升小米梢回来,刘家送了我一个南瓜。姓米的那青年人爱赌钱,他的大哥―一个毡匠―却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回来又去砍了一背柴。砍柴回来芬告诉我乡长来了,我托他转区长的信他没见到,他随区长去各乡才回来。晚饭时米指导员来,他没’说什么。我感到这些人总是鬼鬼祟祟的,染了一些革命游击时代的习气,忽然他们到我这里来,使我多了疑,也许他们受了什么使命要来捣我的蛋,也许因为我教了姓张的弟兄几天书,他们神经过敏起来了随便他们捣鬼去,我还是按着我的道路上。

听说碾庄把三石多代耕粮食送到了刘庄,又砍了七千五百斤柴,也许明年有什么人还到这里来住,但我是决定不用公家的“优待”了,省得我和人民起了隔阂,也使我不用对人们过度谦卑。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