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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去川口借粮食。
昨天房主人的儿媳偷偷把几两蜂蜜卖给了芬,她说需要四百元钱,因为她背了婆婆借了别人的钱买了一付鞋扣,婆婆平常是一个钱也不给的。但偏赶上我们也没了一个钱。我们是应该站在同情,说服老年人,帮助教育少年人,调解他们中间的关系……立场上。父与子,夫与妻,婆与媳,家户之间,穷富之间,新老户之间,矛盾的暗潮是存在着的,这需要长期才能理解。
因为有些疲乏,今天没去拦柴,加匕粮食没解决,总不能安心。去范乡长处,不在,经过一番踌躇,终于决定去区上弄个水落石出。路上想着,如果区上不给我解决,我就直接写信给林伯渠,如果他再无回答,这证明他们故意磨难我,我也就不再顾虑什么,决定要求离边区。
区长是个短胖胖的三·卜几岁的人,僵硬得很不讨人喜欢,他几乎把我给他的信忘了,这使我不愉快,但还是忍耐和地和他说明了理由,他按规矩借了我一石O四升‘四合小米,使一个书一记给乡长写了这样一封信:
范乡长:
你乡居住的萧军同志,本区已决定救济吃粮三个月,每人每月以一斗一升六合,他家三口人,共应领粮一石O四升四合,希见信照数发给,并给他调济撅头一把,是要敬礼
(你乡如无救济粮可以从公款内拨发为要)
“现在不需要锄头,先解决撅头吧。”
“我对公家并无什么任何特殊要求,只是按一个移民身份借给我一些粮食就行了。”我简单地说。
“你劳动过f冯?”他问。
“没有的。”
等到我说自己已经打下了八百斤柴,他从那油光的呆板的脸上才泄露出一点笑容。
这些人是本分的,坚定的,实事求是的,但因文化程度低,限制了他们发展。
“你原先在哪里服务?”那个服务团的叫薛国甫的青年人问我。“文抗。”
“你不是很有声名么?怎么?……”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个作家了。奇怪我为什么竟种起地来了。
“有声名有什·么关系,越有声名越应该和大众结合……”我公式地回答了他同时笑了笑说:
“我是喜欢种地的……”
回来路上,感到很愉快,粮食问题解决了,明年我可以安心种地了,决心种两年地,积累一些路费好离开边区。二十六日解放报载了刘白羽的一篇《自我忏悔》的文章,他要到农村作通讯员了。看了这些自己露尾巴的人,想到自己现在却一马当先的是一个真正的农民―这是他们所不能的―也感到了一点骄傲。明年展开我新的生活罢,要沉默地严肃地不和任何人通讯往来,生活下去罢。
晚饭后芬和鸣儿去贺乡长家,又去前院刘家。鸣儿的干娘,这确是个有着高贵品质,大方,坚决,有教养,圣母似的人。她给人以一种可尊敬和严.正的感觉。这是中国所谓贤妇人型。可惜是没受过教育,生在了乡村,将在家事上终了一生。
我注意每个人,也研究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