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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日午后,木匠朱旺拎着一只青布包裹,告别了妻子,踏上了赶往县城的道路。他刚刚从闷热的竹林里钻出来,小姨妈就在身后叫住了他,她正在枣树下刮锅。时间已经到了夏季,可她还是穿着那件红绸暗花的夹袄,腋下的褡扣没有系上,露出一抹白色的衬里。
姨妈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点与他记忆中的母亲十分相像。她本想再嘱咐他几句,看到侄子那张被忧虑毁损的脸,她又改变了主意。带着一种倦怠的怜悯,她无力地向朱旺挥了挥手。
朱旺来到渡口,看见艄公正和一个戴毡帽的人在河滩上聊天。他们抽着烟,不时朝村子的方向指指点点。高高的桅杆上栖落着一只鸽子,是白色的。木船在浪头上颠簸着,不过,船帆还没有升起来。
朱旺心事重重地站在岸边,等待着艄公升帆起锚。他们似乎谈得很投机。很快,他看见艄公领着那个人朝他走来,为他们彼此做了介绍。朱旺胡乱地和那个戴毡帽的陌生人聊了几句,然后就催促艄公开船,因为他要赶往县城办一件要紧的事。
艄公惊骇地看着朱旺,又和陌生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赶快起锚吧,”朱旺高声对艄公叫道,“要不然天黑之前我就赶不到县城了。”
这时,陌生人从头上取下毡帽,夹在腋下,走过来对他说:“我们是不是好好谈一下……”
“没什么好谈的。”朱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他,“我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他再次催促艄公开船,艄公迟疑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迷惑的恐惧的神色。当他俯身搬动沉重的铁锚时,陌生人又一次走近朱旺,拽住了他的袖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
由于怀疑自己落入了艄公和陌生人设下的圈套——这个圈套的实质就是阻止他前往县城,说不定还是蓄意安排,他不假思索地给了陌生人一记耳光。
随后,他带着一脸愤怒的泪水跳上船头,自己动手升起了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