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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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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已到下午二时左右。分工如下:三个男人专门割黄毛柴头。莹儿、凤香、月儿用手捋,捎带把男人们割下的柴头往帆布上抱。灵官妈和花球用桦条抽打帆布上的柴头。分配已定,马上动手。沙洼里热闹起来。因男人们还没割下多少,灵官妈和花球妈也动手捋,边捋边叽叽咕咕喧谈。无非就是些东家长西家短三个和尚五只眼的事。内容琐屑,不值一提,但那喧的韵致倒很叫人羡慕。
莹儿和月儿却无话。月儿还想着刚才开的玩笑,想一想,抿嘴一笑,又偷眼望望远处割柴的灵官。莹儿心里酸溜溜的。进沙窝时,她就对月儿有种淡淡的敌意。月儿的青春,月儿的美丽,都使她极不舒服。但她又从不将这心绪表露出来。她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态。除了偶尔至情的透露外,她很少有过失态。她的秉性里更多的是水性,但又不是水性杨花的水性,而是那种至柔至美的水性。给憨头当媳妇的这几年,生活和家务虽压抑了这一天性,但一遇适当的机会马上就会漫延开来。这时,她会宽容一切,除了年轻美丽有威胁性的同性。莹儿已意识到自己对月儿的敌意,面上反倒更亲近她了。这不仅仅是掩饰自己内心的需要,而是从心底里觉得,不该对月儿这么好的女孩抱有敌意。
“抱吧。先抱来我们打。”灵官妈说。
凤香和月儿走过去,把花球他们割下的黄毛柴头抱来,放在铺好的帆布上。灵官妈和花球妈取过桦条。“啪啪”声中,纤尘腾起。月儿躲火似的逃离帆布。
花球喊:“瞧那个干净鬼。怕沾灰沾土,把脚搁到肩膀上。”
北柱说:“干净啥呀?肚里盛的又不是洗衣粉。”
月儿说:“哥,早上没刷牙,是不?你不怕土,敢像猪那样泥窝里滚吗?”
北柱说:“你敢我就敢。”
莹儿说:“不和他说,那是个臭嘴。”
北柱笑道:“灵官的香,是不?哈,怪就是怪。我又没啃你,你咋知道我嘴臭?”
凤香笑道:“莹儿,去撕他的嘴。要不,找个骆驼粪蛋子给他塞上。”
提到骆驼,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望。骆驼不见了。灵官急了:“骆驼跑了。”北柱说:“骆驼又不是毛驴子。毛驴子才动不动就跑。它们吃饱自己就回来了。”
灵官觉得心里不踏实,上了一个很高的沙岭,见骆驼果然在沙洼里找吃的,只是自家的那峰走得更远些。远远望去,竟缩成个黄点了。灵官说:“骆驼走远了。我去拉回来。”灵官妈说:“你干你的活,莫管它。它吃一阵子,就回来了,丢不了。”灵官遂放下心来。
上沙坡时急了些,灵官气有些促,心也哗闪哗闪跳得慌,就坐在沙岭上歇息。远望去,沙岭一座比一座高。沙面上有水一样的气,哗哗哗闪。阴面深黑,阳面焦黄,色彩对比很强烈。灵官最感兴趣的是鹰。在无云的空中,黑的鹰是一道风景。那种展翅滑行的悠闲,使灵官感到自己活得真是窝囊。
灵官妈喊:“灵官,快下来!上面的风贼,弄不好会伤风的。”
灵官说:“不要紧,身上没汗。”
“嘿。”灵官妈对花球妈说,“你看,就这,十八好几的人了,还得叫老娘操心。”花球妈说:“一样,花球也一样。人说十八成丁哩,他们啥都不懂。”
北柱说:“快下来干活,你个白肋巴。跟你打,可吃亏了。”
灵官下了沙坡。被他带动的沙,水一样下流。
打了一阵,沙洼里新长的黄毛柴没了。老柴的柴头也给割尽了。灵官说:“换个地方吧。”北柱望了望太阳,说:“算了,挪来挪去费的时间多。明天再挪吧。我们先到那个洼里再割一阵,反正有抱的人。”就打声招呼:“我们到那个洼里再割一阵。”灵官妈说:“去就去。干就吃紧干一阵。喧归喧,手可不要停。不怕慢,只怕站。手动弹着,时间熬上了,活也就干下了。”灵官说:“知道。你一说就是这些话。重三倒四的,头都聒麻了。”灵官妈笑道:“好飞禽不叫人挼翎毛。你们也自觉点。”
北柱们进了稍东些的一个沙洼。这个沙洼里黄毛柴很多,而且大多是新生柴,好割也好打,柴籽也多。北柱很高兴。花球却皱起眉头:“啊,这么多,啥时候才能弄尽呀?”北柱说:“你看你,别人只愁少,你倒愁多了。你到沙窝是当新女婿来了?”花球说:“我也知道多些好。可一见这阵势,真给吓住了。”灵官说:“不管它,割一棵,少一棵,打一斤多一斤……你说,别看妈她们唠叨,有些话,可真有道理。不怕慢,只怕站。时间熬下了,活也干下了。啥不是这样呢?打黄毛柴,做学问,不都是这样吗?”北柱说:“知道就好。你也不用光耍嘴皮子,得干呀。”
北柱一边割,一边问灵官:“趁这时没人,你说真话,干了莹儿没?”灵官拾起一棵黄毛柴打了北柱一下:“你再没个喧的?”北柱说:“不喧这喧啥?人活一世古来稀,就为穿衣吃饭娶个妻。吃不愁,穿不愁了,再喧啥?当然喧这个了。实话说,干没干?”灵官说:“你先说你干没干?”“干了呀。嘿,不是谁都知道做腿的事吗?”“真有那事?你嫂子真傻成那样?”“屁。傻啥呀?我本是开玩笑的,谁知她当真了。女人,说不准。她嘴上是一套,心里是另一套。裤带解开了,东西放上了,手抱住你的屁股,嘴里还说‘不’‘不’。你说,这算啥?书上说是啥‘半推半就’。就这样,你说她傻,也许她啥都知道呢。反正是做腿,面子上说得过去,就做了。”灵官将手里的黄毛柴轻轻放在柴堆上,又问:“不傻?不傻,她咋又告诉别人了?还表啥功呢?”北柱说:“屁。她敢说啥呀?那是我说出去的。孙大头那孙蛋,说好不给人说的。可他是个松嘴子,一传二,二传十,谁都知道了。”灵官说:“你也真是的,那种事咋能告诉别人。你嫂子咋活人?”“谁愿意告诉别人呀?那是他们打平伙喝酒,谁都喧自己干的那事。谁都喧了,就我没喧。他们就笑我,嘴里还咻咻地叫着,说我丢人,二十好几了,还没见个天日。你想,我能忍住?再说,谁也说好不给人说的。”灵官笑了,用手中的黄毛柴在北柱屁股上抽一下,说:“孟八爷那天说你啥话来着……对,背不住个烫面条儿。”北柱说:“我也说了他的事。你猜啥事?哈,他在浇水时把魏没手子的女人按在地里弄了一顿。女人开始挣扎,骂他驴,后来咋样?嘿,抱住不丢手了,叫再来一次。”北柱前后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魏没手子的东西不行。女人一直还不知道。孙大头叫她见了天日。”“啥不行?是不是小?”花球问。
“小倒不大要紧。人不在大小,中用了就好。屌不在大小,能硬了就好。魏没手子平摊上一个秃桩,又不硬,刚能进个门。哈,是他女人告诉孙大头的。”灵官说:“这事你也说出去了?”北柱说:“东西不行的事没说,干的说了。那婆娘找上门来,把我的脸都抓烂了。魏没手子还扯了我一个嘴巴,说我再白嚼他女人,就骟了我。这孙蛋,好心得不到好报。”
花球说:“别说了,她们来了。”
莹儿三人从沙坡上下来了。莹儿问:“喧啥呢?”北柱说:“我们正喧小叔子和嫂子的事。你叫灵官以后嘴牢实些,那种事怎么给人说?叫憨头知道,看不捶扁你。”莹儿白了脸,但马上又回过神来:“是吗?我倒想听听他说了些啥。是做腿呢,还是做手呢?”“腿也做了,手也做了。”
莹儿对凤香说:“嫁这样一个人也够烦的,一天嘴里没干没净的。只怕睡觉才像个人吧?”凤香笑道:“睡觉更不像人。话更多,更嘲,更恶心呢。”莹儿说:“哎,把嫂子这么好的人都糟蹋了。以前,好好一个姑娘,跟上北柱,也变得骚性性的了。”凤香说:“我是嘴骚心不骚,你是心骚嘴不骚。白日不望小叔子,谁知道晚上还咋样哩?灵官,说,吃没吃过她的奶子?”灵官索性老了脸皮,说:“吃过。还想吃你的。愿意不?”“行呀。”凤香笑道:“交换一下,北柱和你。不然,他心里咕咚咕咚泛酸水呢。来呀。”边说边作势解衣扣,倒把灵官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嬉笑着抱着黄毛柴过了沙岭。灵官才舒口气。花球笑道:“哎呀,北柱,你婆娘的嘴比你的还厉害呀。”北柱说:“那当然,人家是大炮底下轰过的。嘿,女人那东西,是两个极端,说不骚,文静得像啥似的。一骚起来,浪得水咕咚咕咚冒。不过凤香话虽骚,心可不骚,谁也别想搭上手。”灵官说:“谁知道呢。哪个男人都觉得自己的女人正派,都认为别人的女人是烂货,这是阿Q的心理。你不懂。”北柱说:“谁不懂?还演过电影呢。不就是那个想和寡妇睡觉却挨了顿杆子的窝囊废吗?那孙蛋可真窝囊。给女人下啥跪哩?你一下跪,人家就看不起你了。你干就是了。按倒,三下两下扯掉裤子,弄进去就成了。当然,她叫是叫几声,挣是挣几下,骂是骂几句。一尝到甜头,你掰都掰不开手呢。那孙蛋,真是窝囊。”花球说:“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总得有些感情的。”北柱说:“啥感情?女人长的狗心,谁弄了谁亲。”
花球不甘心地问:“那为啥被强奸的还要告呢?”
“哈,屁。”北柱夸张地说,“强啥奸呀?你肯定没弄过女人,肯定。那玩意,人家支给你,你鼓捣老半天都弄不进去。人家要是挣扎你连个门都进不去。我不信啥强奸,真的。你想,那玩意,第一次咋瞄也瞄不准,还得人家给引路呢。割,听着割,不要停。”
“那就没有强奸?”
“有呀,西乡有个丫头叫人强奸了,告到公安局。警察问:你咋不跑呀?哈,你猜咋着呀?她说:哎呀,跑不成,一跑就掉出来了,哈……”
灵官笑了,花球也笑了。
北柱说:“再抓紧割些。天就黑了,这时干起来凉快。”
太阳已转到西边那个高大的沙岭背后。沙洼里暗了许多。天上飘着一团团很红的云。阵阵风吹来,吹到出汗的身上,像水泼。
莹儿们又过来抱了一回柴。走时,莹儿说:“我们做饭去了。妈说了,你们先割,明天再抱。妈说你们能割动的就割,割不动的缓缓也行。”说完,望一眼灵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