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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7
吃过山芋,花球用柴棵把烧熟的刺猬从火堆里拔出,又取来一个碗,解开铁丝,将刺猬膛内的面倒进碗里。一股香味马上弥漫开来。大家都说香。北柱也说:“嘿,花球,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花球说:“当然。不过,你再夸我,也不会给你。”北柱说:“你以为我眼热呀。我都吃腻了。”
灵官妈尝了尝面,点头说香。花球妈、凤香吃了也说香。莹儿不尝。灵官妈说:“嘿,这是野味。以后你想尝,还尝不到呢。就算有刺猬,也做不出这种味道。”莹儿便吃了。月儿也吃了。灵官捣花球,指指北柱。花球大声说:“北柱是男子汉。他说不吃,给也不吃。”北柱说:“我不吃。方才山芋吃多了,胀得慌呢。一见吃的,反倒怕了。”凤香笑了,对花球说:“他不吃就算了。治治他的毛病。”北柱大声说:“啥毛病呀?是我不想吃的。”
接下来吃刺猬肉。刺猬肉很特别,都贴在皮上,不懂的人开剥刺猬,只见皮和肚肠,不见肉。其实,肉都附在皮上,丝路极明显,剥时如剥线团,一剥一圈,一剥一圈。花球把线丝剥下一条,递给灵官妈、花球妈。莹儿仍是不要。月儿也不要。花球说:“不要?可不要后悔。刺猬可美容呀,吃一点,肉皮很绵的。”月儿问:“真的?”花球妈说:“我也不懂美容啥的,反正刺猬能吃胖人。娃儿们吃上些,皮肤很绵,倒是真的。”月儿说:“那我吃了。”莹儿却仍是不吃。
灵官妈戳戳灵官,使个眼色,意思叫他给北柱些。灵官又捣捣花球,也使个眼色。花球说:“北柱,不管咋说,你还是尝尝的好。知道的呢,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不吃就不吃。不知者呢,还以为我们合起来欺负你。我们知道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吃上些吧。”北柱说:“嘿,我是说话算话的,说不吃就不吃。我又不像你花球,言而无信,大言不惭,信口龇黄。”“嘿,”花球对灵官说:“看,反倒叫他占了便宜。”灵官说:“你说话的味道不对。”花球对北柱说:“北柱,真不吃?”“当然。”花球尝了一条肉,咂咂嘴,夸张地说:“哎哟,香死了。妈,香不?”“香。”“三婶,香不?”“香。”“嫂子呢?”“香。”花球叫了一声道:“香是香死了。”北柱说:“真的?撕一条我闻闻。吃是不吃的,只闻闻。”花球嘿嘿笑着,撕了火柴棍粗细的一条给他。北柱放在鼻前,闻了一阵。
“哎呀。”北柱忽然大叫一声。“花球,你咋开剥的?我咋闻都有股臭粪味。”花球说:“屁。”“真的。不信你闻。”花球闻了闻,却只闻出香味,疑惑地望灵官。灵官知是北柱作怪,遂说:“北柱是狐狸,肉是葡萄。”花球笑道:“北柱你小心点,再乱说,给你墁个黑脸包公。”凤香说:“他再说,墁他个驴。北柱,我可也吃了,你再恶心,看我——”
北柱却越加来劲:“哎哟,好心得不到好报。你们想,花球剥过几个刺猬?又是黑灯瞎火的,稍不留意,划破肠子——哗啦——粪就淌到肉上了。能没有臭味?”灵官妈说:“北柱,你不要说了行不行?”凤香说:“由他说去。反正他拉啥屎,又进不了我们的嘴。”月儿显得很难受地捂了嘴。莹儿则捂了耳朵。
花球举着刺猬,望着灵官,哭笑不得。
北柱说:“你想,能不臭吗?那玩意吃啥的?吃的是屎壳郎、瞎老鼠。嘿,屎壳郎是啥东西?黑不溜秋的。在牲口粪上爬过来滚过去的,望见都恶心呢。刺猬那家伙,只在晚上吃东西,刚吃了一肚子,来不及进洞,就叫你们逮住了。嘿,你想那玩意儿,嚼都没嚼碎,屎壳郎的头了,腿了,还有屎壳郎肚里的粪了,全弄到刺猬肉上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你吃一点,我尝一点,都说香呢。我想想都恶心呢。”
“哇——”月儿吐了起来。
灵官妈和花球妈显然也不舒服了,一个皱眉头,一个抚胸口。凤香笑骂:“你真是个尻子嘴。别再恶心了。我也是吃了的。”
花球望望刺猬,望望北柱,仿佛自己也怀疑它是否干净。
北柱更开心。
灵官说:“别听他胡说。其实做得很干净。还怪香呢,哪有啥粪味呢?他这是吃不上故意恶心人。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刺猬肉。”
“那当然。”北柱笑着接口道,“当然没有啊。平常谁能把屎壳郎啦,老鼠肉啦弄进肚子?这事,只有花球和灵官才能干出。”
月儿一下下干呕。莹儿望着月儿的痛苦样子,很庆幸自己没吃肉。若吃了肉的话,怕第一个吐的就是她。
花球大声说:“北柱,别说了行不行?你吃就吃去,反正我是不吃了。”北柱说:“看不?这家伙。他干下的事他知道。要不,他咋不吃呀?给我?你以为我没见过刺猬,会吃那么脏的东西?”花球把刺猬递给灵官,说:“这孙蛋,弄得我一点胃口也没了。你吃就吃去。”灵官又将刺猬扔进北柱怀里,说:“好了。你吃,你吃。总称心了吧?”
北柱哈哈一笑,说:“我不吃,不吃。不过你们都不吃,总不能糟蹋了这东西。也许花球确实弄破肚肠,那些屎壳郎也确实流出来了。好在他又填了面,你想干面那东西,见啥吸啥,把脏东西都吸光了。所以啊……哈,现在的肉肯定干净了。”
这下,莹儿也吐了,因为她也吃了面。
凤香笑了:“你们也真是娇贵。那家伙……几时不说脏话呀?我要是你们,早成皮包骨头了。”
北柱笑嘻嘻一撕一条肉,仰脖向天,张大口,将那条长长的肉丝吊进嘴里,嚼了几下,吧嗒吧嗒拌阵嘴:“嘿,香倒是挺香的。你们不要说,花球这家伙真有两下子,确实香。”
花球说:“注意。别把蚱蚱爷和老鼠肉吃了呀。”
北柱笑道:“哪里呀?早渗到面里叫你们吃了。”
众人哭笑不得。
闹了一阵,大家都累了。月儿看看表说:“十点多了,睡觉吧。”北柱殷勤地说:“你们先歇会儿,我给你们弄个热炕。”就将火籽儿刮到一旁,用柴将烫沙搅开,与火堆附近的沙掺匀,再铺上毡和褥子,放一个长柴为河界,男女分开睡,由花球和花球妈相邻,成另一界岭。不一会,暖烘烘的热能便透过了毡,传给人以无法言说的舒适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