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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儿刚出门,老顺便和老伴商量粜粮筹款的事。老顺的意思是,留下一年够吃的,别的都粜了,估计能粜个一千两千的。老伴的意思却是,先生发着借些,差多少,粜多少。她说:“现在粮价这么低,全粜,太吃亏了。再说,天这个旱法,难见个雨星儿。”老顺心里赞同老伴的话,嘴里却唏哩道:“这年月,谁给你借呀?谁都把那么几张花纸当成自己的眼睛珠子。”说着,朝猛子喝一声:“你吹大话如溜四海,钻炕洞捞不出来。去,借钱去!灵官,也找找你的狐朋狗友。多也成,少也成,馍馍渣攒个锅盔。那几颗猴食,能不粜就不粜。万一明年是个饥荒年,后悔也来不及了。”

猛子灵官走后,老顺便去找孟八爷。孟八爷听后“乖乖”了一声,说:“天瞎眼了,真瞎了。”老顺说:“就是,绳打细处断。”孟八爷说:“没多的。刚卖了两张皮子,花了些,还有四百来块,都拿去。穷汉帮穷汉。不说啥借不借的。”老顺说:“等明年打下粮食……”孟八爷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不说了,不说了。那钱也不是我的,是沙窝给的,我顺手捡了来。谁用也成。没有了,再去捡。有了那么个天大的银行,还怕啥?”老顺便不说了,心里却想着把自己的那个皮褂子给他,冬天进沙窝用得着。

老顺又进了队长孙大头家。大头不在。会兰子听了老顺的话,哟了一声,说:“钱倒是有哩,可存了定期,取不出来。”老顺说算了算了,就退了出来。又走了几家,几十几十地借了些,算算总共有六百多块了,才回了家。

憨头在庄门上的麦秸垛下蹲着,头耷拉在两腿间,形容十分萎靡。老顺知道儿子心里不好受,但也不明说啥,只说:“乏了,炕上睡去。”憨头闻声,用衣袖抹抹眼睛,抬起头,努出笑来。见了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老顺心一酸,进了庄门。

灵官从同学处借了二百元钱。猛子没借到钱。灵官一见猛子灰溜溜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借到钱,就吐吐舌头,笑了。猛子知道他笑啥,也笑了。

“二百也好。”老顺接过灵官的钱,又把手伸向猛子。他当然也看出猛子灰溜溜的原因,但他估计没借够五百,多少是借了些的。猛子伸伸舌头,说:“白狗的钱输了个精光。”老顺大怒:“你就知道白狗白狗的。除了白狗,你平时死拉活扯的那些爹爹呢?”“北柱的钱准备交计划生育罚款。”老顺冷笑着摆摆手:“吹大话放白屁比谁都厉害,正点儿上一点本事没有。”

猛子灰溜溜出门,低了头往外走。灵官赶上,叫了猛子,道:“双福女人问了没?”猛子瞪大眼睛,一拍后脑勺:“就是。咋没想到这娘们?”灵官笑道:“平时尽是她用你。这次你用她一下,还不尽性子帮你?”猛子说:“去去,我和她啥关系都没有。”灵官挤挤眼睛:“既没关系,那就算了。”猛子说:“没关系归没关系,张嘴归张嘴。”一溜烟去了。

不多时,猛子趾高气扬进了门,将一叠新崭崭的票子扔到老顺面前,一句话不说。老顺望一眼猛子,笑了:“还真把牛吹上了。”猛子装出不冷不热的样子,说:“我正点儿上一点本事没有。”老顺干笑几声,倏地沉了脸:“老子说你几声,说错了?背不住个烫面条儿的货。”猛子赶忙笑了。老顺也笑了。

午饭后,队长孙大头带来一百块钱。他骂了女人几句,说定期取不出来,别的法儿总能生出来,还说:“不够的话,言传。救人的事,马虎不得。”

老顺算算,总计有一千五百多元,离那个医生所说的三四千元,还有老大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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