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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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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果十分辉煌:逮了一个“疤鸡”,缴获了三十四个笼子,三十张网,二十八只兔鹰。老顺龇牙咧嘴,躺在地上叫唤。这会儿,他才觉出叫揍散了架,那疼也汹涌而来。那“疤鸡”,满面血污,皮肤裸露处,尽是青疙瘩,想来是女人们金刚指功的功劳。但他很是硬朗,咬了牙,阴阴地望人,不发一点呻吟。
那城里警察,仍不见影儿。
女人们很喜欢装鹰的笼子,那笼儿亮晶晶的,用来养鸡娃,肯定称心。老顺却牵挂那发声的匣儿,到处找,不见,估计被“疤鸡”带走了,算算,还少了六个笼子,六只兔鹰。
最欢天喜地的,当然是毛旦,他边蘸唾沫,边数拾来的票老爷。
猛子骂:“毛旦,你要钱不要鼻脸。”毛旦嬉笑道:“见钱不拾是傻瓜。你问你爹,我也立了功呢。要不是我那一石头,这会儿,他正在黄泉路上蹦跶呢。”老顺却龇了牙哎哟,方才的英雄气早没了,显出一副癞皮狗相。
猛子怨:“你叫啥?也不能忍着点。”老顺说:“老子的骨头都叫揍折了,还不让我叫?”他朝道尔吉绕绕手,“你来,摸摸我的骨头,折了没?”道尔吉摸摸,骨头没折,倒是那脸上的青肿,十分可怕。猛子上前,揍“疤鸡”几拳。“疤鸡”硬朗地挺着,一声不吭。
“打啥?”老顺喝道,“人家是俘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懂不懂?”女人们笑了,都围了瞅笼子。笼里的鹰扑扇着翅膀,弄得她们一惊一乍。老顺呻唤几声,叫:“把鹰放了,放了!那笼儿,养鸡去。天知道,警察来了,会不会把鹰也弄了去。放了!放了!”道尔吉说:“就是。放了,先斩后奏,等人家来,就不好说啥了。”
女人们拧着脑袋,胡乱捣鼓起笼子来。
老顺又叫:“凤香,你的别放。那红鹰,可是个好鹰,捉兔子,肯定是把好手。”凤香说:“鹰给你,笼子可得归我。”
“归你,归你。”老顺的脸青肿出狰狞来,凤香不敢多望。
女人们捣鼓一阵,却开不了笼子。老顺爬起,却又歪倒呻吟,边呻吟,边叫:“拿来,哎哟,就这样。哎哟,这是机关。哎哟,聪明人造的,哎哟,得,哎哟,聪明人开。”他开过这笼子,手一扭,一抖,一个灰鹰蹿上天空。
村里又有人围了来,纷纷拿那笼子。老顺叫猛子和道尔吉把笼子收一处,码起来,统一看管,别叫人乱动。女人们抢夺一阵,看老顺恼了,才松了手。
老顺说:“没功劳的,不能动。”
一个女人嚷道:“谁说我没功劳?”她一指“疤鸡”,“那脸上的青印,就是我揪的。”另一个说:“我也揪了,不信问他。”一时,女人声大作,都围了“疤鸡”,叫他证明自己的功劳。“疤鸡”以为她们又要施金刚指功,一脸惊惧。
“叫啥?”猛子吼,“黑羔子,来了几个女人?”黑羔子数了一阵,说:“十三个。”猛子说:“一人一个。排队!排队!”女人们就排成长长一队,猛子放一个鹰,发一个笼子。一个个黑点蹿上天空。猛子问黑羔子:“你要几个?”黑羔子说:“我不要。”
“我可得五个。”老顺叫,“瞧,我的脑袋都成血葫芦了。”猛子说:“该,给你五个。”放了鹰,码过五个笼子。
“哟,顺爸发财了。”女人们叫。北柱说:“我三个,瞧,这下巴,怕都碎了。”猛子说:“三个不成,两个。”也放了鹰,扔两个给他。猛子说:“我的兵都一人一个,我带她们来,也大小算个官儿。可不能比北柱少。”就取过三个笼子。
凤香说:“哟,猛子占便宜了。”
道尔吉说:“应该!应该!人家是领导……你们说,我该拿几个?”
“四个。”北柱说
“四个太多,三个吧。”道尔吉说,“我没挨多少打,就三个。”取过三个笼子,码一处。
围的人渐渐多了,尚有八个笼子,一个装红鹰,七个折叠着。毛旦说:“还有我呢?”猛子瞪一眼毛旦,还没发话,北柱就骂了:“你还有脸要?”毛旦说:“咋没脸?我那一石头也是功劳。”老顺说:“给一个,给一个。”猛子说:“不给!这号货,一见钱,就不顾别人了,你拾的那些钱,不定买多少笼子哩。”北柱吼:“拿出钱来,分!”毛旦却猴子似的蹿出,到远处,才说:“分老子的屌哩。”
北柱爹道:“我给了抛溜子,算不算功劳?”道尔吉把抛溜子扔给他,笑道:“算,给他一个。”
毛旦在远处喊:“叼呀,剩下的,谁叼上是谁的。”
这一哄,早就眼热稀罕物的人就涌了来,抢剩下的笼子。那无数只大手抓来,齐用力,笼子被扯散了架。先抓到手者恼了,认为后抓者坏自己的事,又去抓对方的肉,对方还以颜色。渐渐,混乱成一场大战了。
“叼呀!叼呀!谁叼上,是谁的!”毛旦仍在吼。
猛子大骂:“畜生!畜生!”但场面越加纷乱。混乱中,竟有人去抢分给老顺的笼子。这一下,提醒了众人,谁也抢,把老顺的也扯成碎条了。“呔!呔!”老顺边护红鹰,边吼。
后面的人继续涌来。一人扯了嗓门叫:“蹋掉!蹋掉!谁也别拿。”于是,一只只脚又踩向搁在地上的笼子。老顺守护不及,那红鹰,竟也叫踩成肉泥了。分到笼子者这才觉出了不妙,放弃了再抢的念头,赶紧外溜,好容易到外面,才发现,自己手里剩的,仅仅是笼子提手。那笼子,早不见了。
毛旦吼:“还有网哩。”这一叫,提醒了人们,又乱哄哄扑向网。这次,已不是抢了,因知道谁也抢不到,就索性破坏了它。我得不到,谁也别得到。人心齐,泰山移,一张张网,也散架了。只是那网丝很是牢实,扯也扯不破,分又分不开,有人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一时,大沙河里到处是火苗,到处是哄叫,到处是欢呼。
“畜生!畜生!”猛子顿足大骂。老顺歪着身子,边呻唤,边收拾散在地上的碎片。
乱成一团旋风了。有功的谩骂,没功的哄笑,大沙河里好热闹。渐渐地,烟消云散。在场者大多抢到了一截战利品,虽没个囫囵笼子,但那亮晶晶滑鱼似的钢条儿,也怪讨人喜欢呢。
忽然,老顺叫:“‘疤鸡’呢?”
才发现,那“疤鸡”,早飞了。猛子和道尔吉带几人往公路那边追。许多人四下里搜寻,都没见。
飞了就飞了吧。那“疤鸡”,连毛撕不了一盘子,瞧那样子,没啥大油水。可到了黄昏时分,城里的警察一来,才知道,那“疤鸡”,重要呢,逮了他,就能扯出一串“疤鸡”来。
一群牲口。老顺骂,不知是骂“疤鸡”,还是骂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