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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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万物都具有灵魂,或一些隐约的神灵,宗教信奉便有了无数的对象。他们可归为6类:天上、地上、性别、动物、人类以及属神的。我们永不会知道在宇宙万物中,哪一个是最先被信奉膜拜的。可能第一个就是月亮。就我们自己的民俗学家所说,像“月中人”这原始的神话,月亮犹如一个勇敢的男人,他诱惑妇女使她们有了月经。他成了妇女们所宠爱的神,并被视为保护妇女的神明。这个苍凉的天体同时也可作为时间的计算法,一般都认为它掌管气候,并职下雨与降雪,甚至青蛙也要向它求雨。

我们还不知道在原始的宗教里,什么时候太阳取代了月亮成为天空之主。大概是因为农耕渐渐取代了狩猎,而太阳的运行决定了耕耘与收割的季节,并且太阳的热度被认为是土壤带给人类恩赐的主要原因,此后土地经由热力的滋养转变成女神。人们因此信奉这伟大的星球,尊它为万物之父。从此,对太阳的信奉就成为古代“异教徒”的信仰,而众多神祇不过是太阳的化身而已。古希腊哲学家安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公元前500—前428)被一般希腊学人所放逐,原因是他妄称太阳不是神,不过是一团火球而已,大小也不过有如希腊南方的伯罗奔尼撒半岛(Peloponnesus)一样。在中世纪尤保留了对太阳信奉的一个圣迹,人们在圣徒们的头上画有环绕的荧光,而在近代,日本天皇又被他的人民认作是太阳神的化身。在今天,仍可发现一些古时的迷信,盛行在世界上某些地方。文明是不可靠的成就,也是少数人的奢侈品,人类基本的群众的信仰,从黄金时代到太平盛世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如太阳与月亮一样,每个星辰都含有(或者本身就是)一个神,在它们内在的精灵指挥之下运行。依基督教义,这些精灵都变成了导引的天使,或说是星的导航者。德国物理学家开普勒(Johannes Kepler,1571—1630)认为这没有科学上的根据,是不能信服的。天空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神,先民将它当做雨水的所有者与赐雨者而虔诚地膜拜。在许多原始民族里,他们视天为神。在非洲,刚果的鲁巴里人(Lubari)与苏丹的丁卡人(Dinkas)认为神就是雨。外蒙古人以为至高无上的神是“腾格里”(Tengri)——天;在中国是“天”;在印度的吠陀梵语是“道斯”(Dyaus)——天父;在希腊是“宙斯”(Zeus)——天云神(Cloud Compeller);在波斯是“阿胡拉”(Ahura)——蓝天;在现在,我们自己仍然在求“上天”来保佑我们。许多原始神话的中心仍是天与地无穷尽的配合。

其次就地来说,地也是一个神,或在各主要的方面也是有一些神来管理。树木与人一样都具有灵魂,如将它们砍倒,亦是十足的谋杀行为。北美洲印第安人有时将他们的失败与衰落归罪于白人将树林夷平,而树木正是红色人种的保护者。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马六甲群岛认为开花的树正在怀孕,凡大声、火烧或其他足以扰乱它的行为都被禁止,否则,它将像受惊吓的妇人,有早产之险。印尼的阿姆波那(Amboyna)城于稻米开花时,不许在附近大声喊叫,否则它就会变成稻草。古代西欧的高卢人崇拜某些被奉为神圣的森林里的一些树木。英格兰德鲁伊德(Druid)教派里的教士们一直将橡树的寄生小枝视为神圣,因为它使人联想到愉快的仪式。对树木、瀑布、江河以及山岳的崇敬是亚洲遗留下来的最古老宗教。许多山岳都是神圣的地方,如雷神之家。地震被认为是由于神灵厌烦与发怒时,耸动双肩而引起的。斐济岛的人将地震看成土地神睡觉时感到不舒服翻身的结果。萨摩亚人说,当地震时人们趴在地上用嘴啃地,并向土地神马伏伊(Mafuie)祈求停止,以免它把地球抖散成片。几乎世界各地都把地球视为伟大的母亲,我们的语言就常常是原始的或无意识的信仰的沉淀物,如我们今天所称的“物质”(material)与“母亲”(mater)两名词,便很相似。巴比伦的爱神伊什塔尔(Ishtar)与小亚细亚的圣母赛比利(Cybele),希腊的谷神得墨忒耳(Demeter)与罗马的谷神刻瑞斯(Ceres),希腊的爱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罗马的爱神维纳斯(Venus)与条顿的爱神弗雷娅(Freya)——这些都是古代与现代地面上的女神,她们带来了大地的富饶。她们的生育与婚娶,她们的死亡与欣欣向荣被认为是草木萌芽、衰颓以及复苏回春的象征或原因。这些神灵以她们的性别说明了原始的农业都与妇女结下不解之缘。当农业变成了人类生活中的主要生产方式时,主持生长的众女神便立于最高的统治地位了。大多数早期的神都具有较温和的性格,它们逐渐为男性的神灵所替代,这也可说是人间父系制家庭的胜利在天堂的一种反映。

正如充满了原始精神的诗文所意识到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促使树木长成,因此同样地也有一个超自然的动力助人怀孕或生育孩子。“未开化的人”并不知道有关精子与卵子的事,他们只看见了生殖器的外部形状,并视之为神明。它们也具有心灵,也必须受到崇拜,这些神秘的创造能力神奇之至。在它们里面,甚至在土壤里也会出现更多生殖与成长的奇迹,因此它们必须是最直接的神力的化身。几乎所有古代的人民都以某种膜拜的形式与仪式来敬拜男女的性器官,而不仅是最低级的人民,即使是最高级的文明也在仪礼中毫无保留地将此表现出来。我们可在埃及与印度、巴比伦与亚述、希腊与罗马等地发现类似的膜拜仪式。原始神灵的性方面的特性与职事都受到高度的敬意,不是由于任何心灵的猥亵,而是由于妇女与土地代表着丰盛的情爱。有些动物,如奶牛与蛇都被膜拜,成为具有生殖的最高度神力的象征。蛇在伊甸园的故事里,无疑是一个男性生殖器崇拜的象征,表达了性欲是邪恶的来源,使人想到性的觉醒即是善与恶的知识的开端,并可暗示出精神纯洁与幸福天堂之间的某一众所周知的联系。

从古埃及的圣甲虫到印度的大象,自然界的动物几乎没有未曾被人类当神明崇拜的。在北美洲的印第安奥吉布瓦人(Ojibwa),将图腾的名字给予他们特别神圣的动物、他们的家族以及家族里每一个人。这个令人混淆不清的现象也曾一度被人类学家误认为是图腾制度,并含糊地解释为对任何一个独特目标的信奉——经常是一个动物或一棵树,特别是团体里被视为神圣的东西。各种不同的图腾制,从北美洲的印第安部落到非洲的土著,从印度南部的达罗毗荼人(Dravidian)到澳洲的部落等地区都可以发现。视为宗教崇拜对象的图腾主要用来帮助部落团结,每一个人都以为他们与它休戚相关,或是从它世代递传而来,而团结在一起。易洛魁人相信他们是太古的妇女与熊、狼及鹿交配产生的后代。代表目标或象征的图腾变成了原始民族中一个有用的辨认相互间关系的符号,并在俗化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成了吉祥物或一种标记,如代表国家的狮子或鹰,代表我们现在兄弟会的麋或大角鹿,以及一贯代表我们政治党派的既笨拙深沉又固执刚毅的一群不能言语的动物。在初期基督教义的象征符号中,鸽、鱼与羊都是图腾崇拜的圣物,即便是低贱的猪也一度作为史前期犹太族的图腾。在很多的情况下,这些代表图腾的动物都被列为禁忌,不许触撞。在某些状况下又可以当做食物,但仅限于是宗教的行为——圣餐的仪式。[1]阿比西尼亚的加拉人(Galla)在庄严的仪式里将他们信奉的鱼当做食品,并解释说:“当我们吃它时,立即感到它的精灵在动。”一些传教士们在加拉传福音时感到非常惊异,因为他们发现在这样单纯的乡野,竟存在与大弥撒仪式有着意想不到的吻合的行为。

有许多的祭礼仪式显示,恐惧可能是图腾制的起源。又因为动物都是强壮有力的,应与它们和谐相处,故人们必须向它们祈求祷告。当狩猎流行,森林原野的野兽绝迹,空出的土地带来了较为安全稳定的农业生活,对动物的崇拜因此衰退,但并未全部消失。而第一位人类神的凶恶就是遗传自被取代的那些人类信奉的动物神。这一过渡时期还可以在一些著名的寓言故事里,或在罗马诗人奥维德(Ovid,公元前48—公元17)的诗集中看出来并告诉我们:这些神过去曾是动物,或又怎样地变为动物。此后动物的特质就在它们身上生了根,就如马厩的臭味永远附在冒险家们的身上一样。甚至诗人荷马也颇为复杂地描述希腊女神雅典娜有一对枭眼;另一位女神赫拉有一对牛眼。在埃及与巴比伦的神或食人魔是人面兽身,这显示了一样的转变,并使人相信许多人类神一度都是动物神。

大多数的神在一开始,似乎仅是理想化的死人。死人在梦里出现,即足以建立对死人的崇拜,因为就崇拜而言,如果不是由恐惧所产生,至少是与之有相当大的关联。那些在生前一直很有权势,受人敬畏的人,等到死后更被敬拜为神。在一些原始的民族里,“鬼神”一词的意义,就是指“一个死去的人”。直到今天,英文的Spirit与德文的Geist都是指鬼与灵魂。希腊人向死人祈求,正如基督徒向圣徒祈祷。人死后继续有生命,原始人是坚信不疑的——最初出现在梦里。原始人有时用极其一本正经的方法将他们的意思传达给死者:有一个部落的酋长要送一封信给死人,他先口诵给奴隶听,然后将奴隶的头砍下充为特别差遣,如酋长漏了什么话,他就如此这般再送一个特别差遣,算是补上附件。

渐渐地,由对鬼神的祭礼变为对祖先的膜拜。所有的死人都是恐怖的,必须给他们超度,否则死者对生者便要降祸与诅咒。这一种对祖先的祭祀非常适合增进社会的权威性、持续性、保守性与秩序性,因而渐次扩大到世界各地。它曾盛行于埃及、希腊与罗马,而在中国与日本保存直到今日。许多的民族都祭祀祖先而不再敬奉鬼神。[2]这些惯例将家族牢牢地结合在一起,历经多少世代的仇恨,且为早期的社会形成一种无形的结构。强制内化成良知,致使恐惧渐转移成情爱。祭祖的仪礼可能源于恐惧心理,而后又掺进了敬畏的情感,最后发展到虔诚与献身。这一发展过程是神灵由一开始像食人魔到最后像慈爱的父亲,由偶像进而变为一种理想,信仰者滋生的安全、宁静与道义的意识安抚并转移了一度曾肆虐的凶恶神灵。诸神亲切形象的迟缓变化,反映出文明进步的进程是多么艰难。

人类神灵的观念正处于一个长期发展中的较成熟阶段。这一观念经过多少个年代,从许许多多的构想或是居处在各地的众多精灵与鬼怪中,慢慢地衍化而来。从恐惧和对模糊又无形的精灵顶礼膜拜起,人类似乎经历过对天空的神力、地面的生长力与两性的生殖力感到惊异,进而敬仰动物并发展出对祖先的崇拜。将神比作天父的想法可能起源于对祖先的崇拜,最初意味着人类的身体是神灵赋予的。在原始的神学上,人类与神灵在属类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如古代的希腊人,他们的祖先就是神灵,而他们的神灵也就是他们的祖先。更进一步的发展就是在这混杂的祖先之外,有一些特别超群的男女被挑选出来奉为更聪颖的神明。因此一些较优异的国王就兼代了神灵,甚至在他死之前就被尊为神灵了。总之,经过这些发展,我们才达到了历史的文明。


[1]奥地利心理分析学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基于特有的幻想,他相信图腾是一个父亲的变形象征,一般对他的全能又崇敬、又怨恨,最后被他叛逆的儿子杀害并吞食。法国社会学家兼哲学家涂尔干(Emile Durkheim,1858—1917)则认为图腾是一个家族的象征,它因全能与招致厌烦的独裁受到人们的尊敬与怨恨(也可视之为神圣与不洁)。这种宗教的态度是源于人们对权势集团的一种感触。

[2]敬拜祖先的遗迹,在我们自己的生活里即可发现,如不断探访坟墓,以及在对亡故膜拜与祈祷的祭礼中皆可得见。


·宗教的来源·宗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