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灿烂的勃艮第(1363—1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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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勃艮第统治下的各省,不理这种反对派的托马斯信徒,尽量从事于各种知识活动。公爵们本身——尤其是“好好先生”菲利普,搜集图书并提倡文学与艺术。各所学校更是加倍地搜集,创立于1426年的卢万大学,很快被列为欧洲重要的教育中心之一。乔治·卡斯特兰(George Castellain)所写的《布戈涅公爵年谱》(Chronique des Ducs de Bourgogne)用华丽的辞藻和少许哲理,记述了公国的历史;这种生动的法文,弗鲁瓦萨尔及科米纳两人曾用来作为写清晰优美散文时引人喜爱的媒介。私人团体组织了修辞会,准备参加演说、作诗及演戏等竞赛。当时流行使用两种语言——在南部使用法语或华隆人(Walloon)的拉丁语,在北部使用佛兰德斯及荷兰的德语——双方相互竞争,培植一些平时默默无闻的诗人。

公国最大的表现,是在艺术方面。安特卫普于1352年,开始修建其庞大而多侧廊的大教堂,于1518年完成;卢万建了一座豪华的圣皮尔教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再度被毁。一般居民及各城镇,都非常富足,均有力量去修建大厦或市镇厅,像奉献给上帝的教堂一样的壮观。管辖列日的主教和职员们,都住在低地的最大也最雅致的宫殿里。根特于1325年建造了公会所,布鲁塞尔在1410—1455年建造了市政厅,卢万于1448—1463年修建了市政厅,布鲁日于1377—1421年增建了它的市政厅,并于1393—1396年建立了一座世界有名的钟塔,作为航海的灯塔。这些高贵的哥特式建筑代表了各城市的繁荣与商人们的自豪。勃艮第的公爵与贵族对于宫殿与坟墓的装饰,在雕刻、绘画及书稿彩饰方面,也达到了灿烂辉煌的最高峰。佛兰德斯的艺术,因受到法国方面战争的威胁,又集中回到它们原来的城市。“勇士”菲利普聚集了7位天才专家,装饰他那在沙特勒斯·德·尚普莫尔(Chartreuse de Champmol)的避暑别墅——那是一所邻接第戎而位于“平地”的卡修斯修道院。

1386年,菲利普委派让·德·马维勒(Jean de Marville)为他设计在查特洛斯(Chartreuse)一所精美的陵墓。当马维勒于1389年死后,荷兰的克劳斯·斯鲁特(Claus Sluter)继续此项工作。当斯鲁特于1406年死后,其门徒克劳斯·德·韦尔维(Claus de Werve)再继续执行此项任务。该陵墓于1411年终于完成,遂把该公爵之灵骨移入陵墓中,这时他已死了7年。1793年,第戎的革命团体,命令拆除这座陵墓,骸骨都被拆卸或破坏。到1827年,当地的长老,因已嗅到不利的政治气氛,把剩余的残骨搜集后安放在第戎博物馆。公爵及其夫人——佛兰德斯的玛格丽特,被安放在巨大的大理石板上精致的雪花石膏里;在他们二人的下面,有40个流泪形状的人物——原雕刻有90个,现仅存此数——静穆而文雅地悲悼去世的公爵。查特洛斯圣堂的大门,斯鲁特及其学生于1391—1394年,雕刻了5尊壮丽人像,接受菲利普及玛格丽特崇敬的圣母像,是施洗者约翰和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St.Catherine of Alexandria)献赠的。庭院里有斯鲁特的杰作——摩西(Mosse)天井:是一座有摩西、大卫(David)、耶利米(Jeremiah)、撒迦利亚(Zachariah')、以赛亚(Isaiah)及但以理(Daniel)等5人的半身塑像。在此塑像之上,耸立着忧闷而高贵及头戴荆棘冠冕的基督受难像,自从罗马艺术极盛时代以来,在欧洲尚未发现有如此雄伟而大胆的雕刻。

在绘画方面,也如雕刻一样,形成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工笔画家仍旧有其主顾:海诺特的威廉伯爵为一张《最美时刻的圣母》(Les très belles heures de Nôtre Dame)[1]的彩饰插画(约在1414年)付了高价而购得;有一位无名天才,也许是埃克(Hubert van Eyck),为1 000位低地地方的风景画家作了示范表演,他精细又热忱地描绘一港口,有靠岸或满帆的船只,有乘客在登岸,有海员和码头工人在各做各事,海浪冲击着半月形的海岸,白云在天空里隐约地移动……这一切景象,都印在一张风景卡上。1392年易普尔的画家米歇尔·布勒德兰(Melchior Broederlam)是除意大利之外惟一怀有最古老而有意义的板画技法者,他光大了沙特勒斯·德·尚普莫尔的名气。但是布勒德兰与那批壁画家及教堂的塑像师,却使用了传统的涂料,把颜料与胶状物混合。至于在阴影和线条上的细微差别,以及半透明的色调显示,用这些方法是很难办到的,而且因潮湿之故,常常破坏已完成的作品。早在1329年,根特的雅克·孔佩尔(Jacques Compère)曾试验过掺油的颜料。经过100多年的尝试和失败,佛兰德斯人终而发明了新的绘画技术;在15世纪的初期,有一种革命性的画法出现。埃克·胡贝特和他的弟弟扬(Jan)为根特的圣巴沃纳(St.Bavon)大教堂合绘了《敬拜羔羊》(The Adoration of the Lamb)一幅壁画,他们不但创造性地使用油作为颜料调色上的优越辅助工具,而且在画史上留下了卓越的杰作。因有他们兄弟二人这幅杰作,使圣巴沃纳教堂从那以后,成了朝圣人途中拜访的一个有名胜地。

歌德声称:15世纪的这种伟大的画,在形式上是“此项艺术之历史的转捩点”。这是画在6块木板上折叠而成的,每边有12张图,打开后,有11英尺高,14英尺宽。在画面中心较下处,是一幅理想的乡景,附有壮丽的塔楼——天边的耶路撒冷圣城——耸立在遥远的山外;前景则画有一座生命之泉的水井;较远的后景,有一座祭坛,上面有一只羊,象征着基督倒出他那牺牲的血,长老和先知,门徒和殉道者,天使和圣哲等,聚集在其周围,都虔敬朝拜着。画中心的上面,画有一人坐在王位上,貌似那位慈祥而属闪族的查理曼一世(Charlemagne Ⅰ)——被认做是天上之父的上帝——拿他来代表神,当然不恰当,却可代表一位智慧的统治者和正义审判者的崇高观念。在这幅画里,惟有圣母的形象,其温柔的面貌和金发的条顿形态,并未显出十分娇羞与纯洁之美;圣母怀抱圣婴之像也被认为尚欠高贵。玛利亚的左边有一群天使;在最左方,是赤身的亚当,瘦弱而忧伤,“悲苦地在回忆着幸福的时光”。在上帝右边,是施洗者约翰,身着华丽牧者长袍,在旷野中宣道。最右边是裸身的夏娃,面容忧伤而凄苦,悼念那失去的乐园。她和在另一边的亚当,很长一段时间使得不习惯于裸体生活与艺术的佛兰德斯人,感到震惊。在夏娃的上面,画有该隐(Cain)杀弟的形象,预示历史象征性的前奏。

这种折叠式板画的反面,因其内部图像受到注意,而变得逐渐式微。在这面板画的中央,左边有一天使,其右边有圣母,中间隔一小室,显示天使的报讯——老套不变的面容,非常细巧的双手,绣幔也如佛兰德斯一般绘画中的漂亮。在画面下方是一首四行拉丁诗,其中有些字已因年代太久而消失;其余的字则是:“埃克·胡贝特,伟大而艺术高超,开始此一繁重工作,而若阿内斯(Johannes)仅次之……他曾受到约多库斯·维德(Jodocus Vyd)教益的鼓励。这首于5月6日写下的诗句,是请你观赏这件完成的作品。”此诗的最后一行,说明完成年代是在1432年。维德及其夫人为此画的赞助购赠者。究竟这幅画胡贝特画了多少,其弟扬又画了多少?仍是一个难解之谜,有关此画的长篇论文也将继续撰写下去,直到画上的所有形迹完全消失才告结束。[2]

在这幅划时代的名画中,也许仍有些多余的图案与赘笔:画中每一个男人和女人或天使,花朵和树枝或花丛,野兽、石头以至于宝石,都是以无比的耐性和忠实去复制成的——这是为了使米开朗基罗高兴,因这位大师以佛兰德斯的写实主义观点,发现此画中的主要意义被那些次要的、无关的繁赘细节破坏了。但在当时意大利的画艺,无论在见识上、观念上或效果上都无法与这幅画相比。在以后的绘画艺术方面,惟有教皇小教堂天花板上,米开朗基罗的壁画才能胜过它。到了拉斐尔的梵蒂冈壁画,以及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等相继出现,板画才开始它那长年的衰落。在这板画出风头的时代,整个文明的欧洲,均在谈论这幅《敬拜羔羊》。阿方索一世(Alfonso I)请求埃克·扬到那不勒斯来替他画这种金发男女显示着唱歌神情的画,在意大利南部,这种金发男女却极为稀少。

埃克·胡贝特于1432年去世。[3]但是我们可以由他弟弟扬寻出他辉煌的过去。“好好先生”菲利普曾选他做过议会的侍从官(当时是一种地位高而待遇优厚的职务),并派往驻外使馆,成为当时勃艮第公国中的风云人物。现存的画约有24幅是属于他的作品,几乎每一张都是杰作。德累斯顿(Dresden)有一幅《圣母与圣婴》(Virgin and Child)的画,仅次于埃克·扬那一幅《敬拜羔羊》;柏林市以《石竹与男人》(The Man with the Pink)一幅画炫夸,但画中冷酷生硬的面容很奇怪地与植物的花大不相配;墨尔本城(Melbourne)有一幅色彩鲜艳的圣母画像(Ince Hall Madonna),大小不到9乘6寸,却值25万美元;布鲁日城珍藏着另一幅圣母画像——《圣母与教士》(The Madonna with Canon van der Paele)——圣母美好的长发,下垂到她那华丽而摺纹的长袍边缘,修道院教士形象是肥胖、秃头、面容和善,是15世纪中伟大人像之一;伦敦展出一幅画,是新婚的乔瓦尼·阿诺尔费尼(Giovanni Arnolfini)夫妇在一间有梳妆镜和枝形吊灯的内室中。纽约的佛力克收藏所(Frick Collection),最近花了一大笔钱——多少并未透露,买下一幅色彩华丽的《圣母、圣婴与圣·巴巴拉及伊丽莎白》(Virgin and Child with Sts.Barbara and Elizabeth);华盛顿另有一幅《天使报喜》(Annunciation),特色是具有空间深度的感觉,但加百列衣服的过分渲染却夺去了圣母的神采;罗浮宫也有一幅《圣母与罗林大法官》(The Madonna with Chancellor Rolin),画中有迷人的风景,蜿蜒曲折的河流,拥挤的桥梁,高耸的城市,花朵盛开的庭园,还有绵延起伏的山冈,似在迎接朝阳。画中一切,除了完整的色调外,还含有一种对画主人的描绘,从其容貌上,显示出主人曾有的人生经历,以及经年累月在思想与感觉上形成的特色及其个性的透露。在上述的人像里,理想主义的中世纪精神却被疏忽了,现代的自然主义——也许反映出中产阶级的现世主义——正在活跃着。

在那个时期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还产生了许多有名气的画家,像彼得普斯·克里斯蒂(Petrus Christus)、雅克·达雷特(Jacques Daret)、罗伯特·康平(Robert Campin),我们诚意地向他们致敬,并转致敬意于康平的徒弟罗格·德拉·帕斯蒂尔(Roger de la Pasture)。当罗格27岁时,在其故乡图尔纳就已独自创立名气,当地曾两次赏给他三桶酒,埃克·扬亦曾获得这项三桶酒的奖励。他接受了布鲁塞尔的邀请担任官方的画师,因此他把名字改成佛兰德斯的形式,称为罗希尔·范·德尔·魏登(Rogier van der Weyden)。在1450年,他51岁时,到罗马去度50寿辰,遇见了意大利的画家们,他以世界名人姿态,接受他们的款待;意大利油画的发展,可能是受到他的影响。到了1464年,他在布鲁塞尔逝世,这时他已成为全欧洲大名鼎鼎的艺术大师。

他的画在数量方面并不多。他也画过“好好先生”菲利普、罗林(Rolin,曾任菲利普的大臣约40年)、“勇士”查理以及其他很多的名人画像。在华盛顿国家画廊里,有一幅《贵妇画像》(Portrait of a Lady),姿容绝美无法描述——画中人好强自负,虔诚而又娇媚。在人像画艺的造诣上,罗希尔稍嫌浪漫,不足以与埃克·扬相比;在宗教画上,他的画常流露出一种温柔而细致的情感和强烈的意欲,缺少扬的刚劲与实体的技巧;在这一点上,也许通过佛兰德斯的方式,反映了法国或意大利的精神,以及中世纪情调的苏醒。

就如一般意大利人一样,罗希尔在圣母圣婴的感人故事中,描绘下重要的插曲:加百利天使对一位受惊的少女报喜说,她将为上帝之母;马槽的婴儿;三王的朝拜;描绘圣母看顾圣婴的圣·路加;圣母访问伊丽莎白;圣母愉悦地在默念其子;圣堂的奉献;耶稣被钉十字架;耶稣尸体由十字架取下;耶稣复活;最后审判。在此最后的一幕里,罗希尔以一种繁复而重叠的设计,表现其最高技巧,但如与《敬拜羔羊》那幅画对照,却并不十分有价值。这幅画是为罗林而绘的,现在被保存在罗林于博讷(Beaune)所建立的一座漂亮的医院里。在该幅画的中心,基督坐着担任审判,比起在米开朗基罗的那幅画中,耶稣显出更悲悯的神情;两边的天使,身着闪亮的白袍,带着耶稣受难而死的十字架;这两位天使下面画有米迦勒天使长用天平在评定善人与恶人;画面左方,圣母跪着朝拜与祈祷;旁边还有得救者,也在跪拜作感恩祈祷;另外一边的被定罪者,恐惧地跌入地狱。与此画差不多同样有名的,是一幅放置在安特卫普的三叠板画,显示了7件圣事,并附有象征性的布景。然后,罗希尔惟恐大家怕他太迷于这些,他又画了一位出浴的美女,还有两个少年在墙缝中偷看,以这种不正常设计的好奇心,使欲望永无止境。


[1]此画又以《杜林的时代》(Lesheuresde Turin)见闻。这类细像画中有部分毁于1904年的杜林国立图书馆(the Biblioteca Nazionale of Turin)大火,幸而尚有摄影复制品留存,而且杜林的国民博物馆(Museo Civie)也还存有某些原版画。

[2]《敬拜羔羊》一画业已历经许多劫难与修复。1550年、1663年、1825年、1829年、1859年、1936年、1951年这几年都曾加以修描。其某些主要部分在1794年被法国革命军(the French Revolutionary Army)搬到巴黎去,到1816年才送回来。侧翼部分(不包含亚当与夏娃的部分)于1816年卖给一位艺术品交易商,1821年被柏林博物馆买去,依据1919年的《凡尔赛和约》(the Treaty of Versailles)又护送到根特去。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部多幅凑合画被送到法国保存;1942年被德国人劫去;1944年被藏于奥地利盐矿区;1946年,才由美军送回根特的圣巴沃纳教堂的礼拜堂安置。

[3]历来以为有5幅画是他作的,但并无确证,即《天使报喜》(Annunciation,现存纽约),《圣墓旁边三玛丽》(The Three Maries at the Sepulcher,现存荷兰,菲尔豪滕·范·贝纽根[Vierhouten van Benuingen]收藏所),小幅《圣母》(Madonna,现存法兰克福)以及两件祭坛两翼的装饰画(现存纽约),表现基督上十字架与最后的审判情形,几乎近似画家博施(H.Bosch)所绘之鬼怪(diallerie)。


宗教精神勇士查理(1465—14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