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戴克(1599—1641)
鲁本斯所给予这位1617年加入他画室的早熟的天才画家毫不吝惜的激赏与鼓励,正足以代表他的为人,安东尼·凡·戴克在8岁时就跟从斯奈德斯的老师亨德里克·凡·巴伦(Hendrik van Balen)习画;16岁时就自收学生,19岁时已是登记在册的艺术大师。与其说他是鲁本斯的学生,倒不如说他是一位得力的助手更恰当。鲁本斯认为凡·戴克的一幅早期的作品与他同一年所画的一幅《达尼尔》(Daniel)价值相当。他自己收藏了一幅凡·戴克的作品《基督以荆棘加冠》(Christ Crowned Thorns),后来在很不情愿的情形下才把它让给菲利普四世,陈列在埃斯科里尔。在宗教画方面,凡·戴克深受鲁本斯的影响,却缺乏这位较他年长的画家在笔调上与色彩上的生动与活力,除了肖像画之外,其余的他都比不上鲁本斯。在早期大约是1615年的《自画像》中,他已显露了他在这一方面的特殊才能,但也仅限于这方面的才能——温雅、精巧以及一种柔和的美,几乎是缺乏男子气概。他的同行画家们都很喜欢坐着让他画像,他画了几幅令人赞叹的肖像画,如斯奈德斯、科奎斯诺、简·威尔丹斯、简·威尔、加丝帕·科拉耶(Gasper de Crayer)及马顿·普皮恩(Marten Pepijn)等的画像。喜欢他的对手似乎是凡·戴克许多可爱的特性之一。这些画像显示了鲁本斯的画室里存在着一种愉快和谐的情谊,这在艺术界是不常见的。
在1620年,阿鲁得伯爵接到从安特卫普来的一封信:“凡·戴克与鲁本斯住在一起,而他的作品受到的评价几乎与他老师的那些作品一样高。”他立刻邀请这位年轻的画家到英国。凡·戴克去了。接受詹姆士一世微不足道的100英镑的恩俸,画了几幅肖像画,为了抗议英王要他作复制绘画的卑下工作,他请求英王给他8个月的假期,英王接受了他的告假,后来把假期延长到12年之久。他到安特卫普把他的情妇及她的孩子安顿好,便急忙赶往意大利(1621年)。
在那里他第一次开始向前迈步,几乎在每一个停留处,他都留下美好的画像。他仔细研究伟大的威尼斯人的作品,但不像鲁本斯那样注重作品的色彩与轮廓,而是寻找焦尔焦内(Giorgione)、提香及韦罗内塞等人富有诗意的肖像画中的秘诀。他继续前往博洛尼亚、佛罗伦萨、罗马,甚至西西里岛。在罗马,他住在枢机主教吉多·本蒂沃利奥那里,并以一幅画像作为回报。他的阿谀奉承引起正在意大利挨饿的佛兰德斯的艺术家们之愤恨,他们给他取了一个绰号“画家情人”(il pittore cavalleresco),并且做出许多令他很不愉快的事情,以致逼得他只好一走了之,欣然陪同阿伦德尔夫人前往都灵。在热那亚他特别受欢迎,人们怀念着鲁本斯,人们也对凡·戴克使贵者益显尊贵以及使每一个坐以供画的人看起来像王子的本领仰慕已久。保存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的一幅《都拉索伯爵夫人》(The Marchesa Durazzo)即表现了热那亚贵族敏感的脸及美好的手(似乎在凡·戴克的画像中常有这种美好的手),华盛顿的国家画廊里的《巴尔比伯爵夫人》(The Marchesa Balbi)及《格里马尔蒂伯爵夫人》(The Marchesa Grimaldi)两幅画则表现着自负及含蓄,柏林及伦敦尚有其他代表不同特性的画,而热那亚的红宫帕拉佐·罗索(Palazzo Rosso)也保存了一幅《布里格诺尔—塞尔伯爵与伯爵夫人》(The Marchese and Marchesa di Brignole-Sale)。当凡·戴克在1628年回到安特卫普,他已是腰缠万贯,衣锦荣归。
他的故乡使他从为贵族作画改画圣徒画。为了适应这种转变,他对过去杂乱的交往表示忏悔,并把刚获得的财富给了他两位当修女的妹妹,自己则加入了未婚耶稣会社,着手绘画宗教方面的题材。在宗教画方面,他不能与鲁本斯相提并论,但他尽量避免这位充满活力的艺术大师(指鲁本斯)的夸张及世俗的光辉,而使他的画表现出高雅优美,正如他在意大利所学的一样。雷诺(英国著名的人像画家)认为凡·戴克存放在梅赫伦大教堂的那幅《耶稣被钉十字架》(Crucifixion)是世上最伟大的画之一,然而他说这话可能只是想报答凡·戴克所给予他的影响。
凡·戴克曾尝试神话方面的题材,但是虽然他曾追求过很多女人,对于裸体画却不很在行。他的特长是肖像画,而他在安特卫普的4年里,他留传给后世的画像计有巴隆·菲利普·罗埃男爵(Baron Philippe Le Roy)与他的忠实的狗;弗朗西斯科·蒙卡达(Francisco de Moncada)将军和他的马;罗多克·阿娜基斯(Rhodok Anakis)伯爵看起来像斯温伯恩(英国诗人);珍·蒙特福特(Jean de Montfort)看起来像费尔斯达夫;以及其画中最优美的一幅维也纳年轻的王子画像,这位王子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很勇敢地在英国为他的伯父查理一世打仗。塔西斯(Tassis)的玛丽亚·路易莎(Maria Luisa)的画像也是很迷人的,画中的她隐在宽大的黑缎衬白丝的长袍下。而不逊于这些画像任何一幅的,是凡·戴克为彼得·布吕克尔(绰号地狱,指他的那位弟弟)所作的肖像,画中一位老人仍然散发着前一个朝代未尽的充沛活力。
当查理一世邀请他再度去英国一试身手时,他带了一些上述的肖像画去。查理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能真正领悟艺术。他猜测得出这位英俊的佛兰德斯人能为他做委拉斯开兹为菲利普四世所做的事。凡·戴克来了,并且以他那优美的笔调将国王、亨丽埃塔·玛丽亚皇后以及他们小孩的形象留传给后世。在这5幅的皇室画像中最著名的,是存放在卢浮宫的那一幅——骄傲无能的国王,穿着骑马装,手叉着腰,挂剑高隆,戴着气派非凡的帽子,留着凡·戴克式的胡子,而他那匹疲倦的坐骑,在那些狩猎队中咬着它的衔铁发出咯咯的声音,更易为人喜爱。保存在德累斯顿及都灵的,则是毫不逊色的查理的孩子们的画像,清纯可爱、童稚天真。查理比他所佯装的外表更富人情味。他的热情个性表现在他对凡·戴克的钟爱。他授爵位给他,送给他伦敦及乡间豪华的房子,每年200英镑的恩俸,每一幅画附加酬劳,出入宫廷,备受礼遇。
这位收入优厚的快乐艺术家,衣着讲究,拥有轿式四轮大马车,纯种马以及美丽的情妇,家里充满着音乐及艺术品。在委托工作方面,他的做法要比鲁本斯高明——把绘画服饰的工作留给他的助手去做,由一次描摹的草稿绘成一幅肖像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并能随时把握时机。据说有一次,查理一世受了那些小气的国会议员的气,质询这位奢侈的艺术家,看他是否知道什么叫做短缺金钱。“是的,阁下。”凡·戴克答道,“当一个人对朋友过分慷慨,对情妇予求予取,那么他的钱袋很快就会见了底。”
假使有时他陷入债务中,那原因绝不是无人请他作画。半数以上的英国贵族都排队期待着他的允许:像他的狗一样英俊的兰诺克斯公爵詹姆士·斯图亚特、沃里克伯爵罗伯特·李奇(Robert Rich Earl of Warwick)、德贝(Derby)伯爵与其家族以及向命运挑战的斯特福德伯爵汤玛利斯·温特欧兹。也有诗人请他作画——卡鲁、基利格鲁(Killigrew)及约翰·索克令3位。而最后有一位叫老帕尔(Old Parr)的人也请他画像,他说他已150岁,而看起来也像是那个年纪。凡·戴克在英国画了300多张肖像画,几乎每一张都具有贵族的优雅与高贵气质,即使被画的人本身并无这种气质,他也可以运用想象力画出来。
他的情妇玛格丽特·莱蒙(Margaret Lemon)花钱如流水,奢侈不输贵族。国王建议他结婚会比较节省,并帮他获得玛丽·鲁斯文(Mary Ruthven)小姐的垂青,她出生于苏格兰历史上著名的家族。这位画家为他那美丽的新娘画了一张画,但是这张画无法与他那张名闻世界的自画像相比——可爱的脸孔,浓密弯曲的头发,锐利的眼神,文雅的相貌,修剪整齐的胡须,胸前挂着象征爵士身份的金链。凡·戴克是想将安东尼爵士(译按:凡·戴克的头衔)加以美化吗?若想如此,那是没有用的,因为他的健康,由于耗损过度,已开始衰退。不愿只以肖像画家留名后世,他要求查理让他在皇宫贵宾厅的墙壁上绘历史画,但是这时查理已经没有经费了。凡·戴克跨海前往巴黎(1640年),希望能受委托去画卢浮宫的格兰德·加莱里(Grande Galerie)。但是路易十三早已选定普桑,而当普桑放弃这件派定工作时,对凡·戴克而言已经太迟了。他生了病,很快回到伦敦他即将临盆的妻子身边。在她为他生下一个女儿11天之后,便与世长辞(1641年),享年不到42岁。
他没有自成一家,也没有在欧洲大陆艺术留下痕迹,但是他对英国的影响则是势不可当。当地的画家如威廉·多布森(William Dobson)、罗伯特·瓦克尔(Robert Walker)以及萨缪尔·库珀(Samuel Cooper)争相模仿他的描绘得美过其实却可获利的风格。而当雷诺与庚斯博罗(Gainsborough)生动的人物描写大量涌出时,其画风可追溯至凡·戴克的指导及刺激。凡·戴克的肖像画并不深奥,他匆匆而过,不及探寻灵魂深处,而有时又太专注于脸部或胡须的描绘。我们知道效忠查理一世的保皇党党员素以其仪表知名,但在凡·戴克的笔下,他们大多数看起来都像是诗人。一些保皇党忠勇护君的传奇,也可能都是透过凡·戴克的看法,而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去期望这么脆弱及幸运的一个年轻人能有鲁本斯的充沛活力,或者像伦勃朗一样,那是不公平的。但是我们将继续珍爱这些热那亚人、佛兰德斯人以及英国人的画像,视之为辉煌的和“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