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1633—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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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这不再是一场伟大的战争了。黎塞留领导德意志境内的新教徒,乌克森谢尔纳以明智的外交继续他逝去主人的遗志,萨克森·魏玛的伯恩哈德领导法国人,巴纳(Banér)和托尔斯滕松(Torstensson)领导着瑞典人迈向新的胜利,但是光荣消逝了,剩下的只是恐怖。古斯塔夫的死使新教各邦主解除了一半的负担,他们抱怨他为了从斐迪南手中解救他们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以及在战争进行中他们的农田受到敌对双方军队的蹂躏。他们的城市毁坏了,而一个外国君主领导着德意志人对抗德意志人,造成数10万人的死亡。

首次尝到失败滋味的华伦斯坦,似乎已丧失了他的勇气。吕岑之战以后,他退隐到波希米亚,慢慢地组成了另一支军队。但他现在也已经50岁了,厌倦了战争,希望有一闲暇治疗他的痛风症。他擅自和新教徒领袖们,甚至和黎塞留谈判,而斐迪南必然已经知道波希米亚的流亡者在乌克森谢尔纳的赞成之下,正阴谋想以华伦斯坦登上波希米亚的王位。当萨克森·魏玛的伯恩哈德领兵进入巴伐利亚时,马克西米利安和斐迪南要求华伦斯坦前往解救,华伦斯坦答以他没有多余的士卒可以应命。他将他闲散的军队驻扎在波希米亚境内神圣罗马帝国的所有土地上,神圣罗马皇帝斐迪南要求他减轻所加于这些帝国土地上的衣食征逐,华伦斯坦拒绝了。

1633年12月31日,斐迪南和他的议会决定罢黜他们最伟大的将军。而华伦斯坦将自封波希米亚国王及以路易十三为罗马人之王的谣言传遍华伦斯坦的军中。2月18日,神圣罗马帝国的命令贴遍了华伦斯坦军中,解除了华伦斯坦的指挥权。4天之后,他带领着1000人逃离皮尔森。25日在艾格(Eger)地方,几个利欲熏心的士兵冲入他的房中,发现他单独一人且未带武器,即以剑刺进他的身体。“不久,”一位当时的人记载说,“他们把他倒着拖出来,他的头随着每一个阶梯而点颤。”谋杀者很快逃到维也纳,在那里他们获得升迁、金钱和土地。日夜生活在恐怖和祈祷之中的神圣罗马皇帝斐迪南,此刻深深感谢上帝和他的合作。

这次战争又拖延了14年,斐迪南26岁的儿子代替华伦斯坦成为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总司令。他是一位可爱的青年,有教养、仁慈、慷慨、爱好哲学、作曲、雕刻象牙,但在战场上绝非愚者。在资深将军们的协助之下,在神圣罗马帝国最具决定性的一次胜利中,他在诺丁根(Nãrdlingen)一地大败伯恩哈德。新教徒的力量近乎崩溃,乌克森谢尔纳签订《康白尼条约》(Compiégne,1635年4月28日)以挽救这种局面,该约委托黎塞留全权参与这次斗争,但是德意志的新教邦主们并不喜欢由一个法国枢机主教来决定他们的命运。他们一个一个地跟在萨克森的约翰·乔治之后与神圣罗马皇帝议和,皇帝欢迎他们,因为他看出他自己同时面临着法国强大的军队和富厚的财力。在《布拉格条约》(Treaty of Prague,1635年5月30日)中,他同意搁置教产复原命令40年,而大部分的新教邦主则允许帮助他和他的盟国恢复自阿道夫进入德意志以来他们所失去的全部土地。由于这些土地之中包括洛林,所以这个条约实际上除了对付瑞典以外,还针对法国,它是德意志联合抵御外侮的重新肯定。宗教问题已从战争之中消失。1635年年底,新教的萨克森的军队与新教的瑞典的军队在北德意志作战,该处巴纳和托尔斯滕松有一种与古斯塔夫相近的军事天才,为了瑞典的安全,竭力想保有一些大陆上的所有地。

在西边,伯恩哈德勇敢地避开神圣罗马帝国日益扩张的军队。1638年,法国以经费资助他,更送给他一支由颇负盛名的蒂雷纳将军所率领的2000人的军队。如此增援之后,伯恩哈德发动了一次战争,这次战争因为坚定的目标和出奇制胜的战略,得以在战史上流传不朽。他在威顿威尔(Wittenweier)一地击败了帝国的军队,并且迫使伟大的布雷萨奇(Breisach)要塞投降。34岁时他即身心交瘁而亡(1639年),他的军队和他的征服地——包括亚耳沙斯——都入了法国之手。

那位年老的神圣罗马皇帝于1637年永别了这战祸连绵的舞台。继承了一个无税可课的贫穷帝国的斐迪南三世,发现简直无力与黎塞留再战,因为后者仍可从破落的法国榨出法郎。1642年,托尔斯滕松率领瑞典军队进入距维也纳不及25英里的地方,在第二次布雷坦费尔德之战中赢得一次主要的胜利,在此,神圣罗马帝国军队丧失了1万名士兵。战败的大公利奥波德·威廉(Leopold William)——即年轻神圣罗马皇帝的兄弟——用军法审判他部下的畏怯之罪,将那些军阶高的砍头,军阶较低的绞死,生还的士兵每第10名予以枪毙。

每一年似乎都给这位新的神圣罗马皇帝带来新的打击。1643年恩格西恩(Enghien)公爵在罗克罗伊一地的胜利使他的盟国西班牙崩溃;1644年,恩格西恩和蒂雷纳征服了莱茵地区北向远至美因茨;1645年,托尔斯滕松再一次席卷而来,几乎抵达维也纳的大门,法军在阿勒海姆(Allerheim)一地赢得一次血战,而一支瑞典军队在汉斯·克里斯托弗·科尼格斯马克(Hans Christoph von Kãnigsmarck)伯爵的率领之下侵入萨克森,占领了莱比锡,并强迫约翰·乔治退出战争。巴伐利亚的军队曾于1634年被逐出巴拉丁挪;1646年蒂雷纳入侵,蹂躏及于巴伐利亚本土,那一度骄傲的马克西米利安卑声求和,并要求神圣罗马皇帝与法国达成协议。斐迪南三世不像他父亲那么阴沉坚强,听到被征服帝国的哀号之后,即派遣他最能干的谈判者到威斯特伐利亚,谋求在信仰和国家之间取得一些调和。

他太年轻,以至于不知道这次战祸中的残杀和破坏可能超过以前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地人类所作成的记录。参加战争的不是两个国家的军队,而是6个国家的军队——德意志、丹麦、瑞典、波希米亚、西班牙和法国——军队大部分由雇佣兵和外国人组成,他们和德意志人民、土地和历史毫无关联,而且只要给钱,他们可以跟随军事冒险家替任何教派作战。这些军队吃的是由当地掳掠而来的米谷、水果和牲畜,住的是老百姓的民屋,他们用以报答人民的则是劫掠和奸杀。对于那些最初不降,后来不得不降的守城部队的杀尽灭绝,是所有战斗人员都遵守的原则。士兵们把平民当做合法的猎物,他们在街上任意射杀行人,强征他们为奴隶,绑架他们的孩子勒索赎金,放火烧他们的干草堆,焚毁他们的教堂作为欢乐。一名新教牧师阻挡他们破坏教堂,结果被砍去手足。他们将教士们绑捆在货车下面,强迫他们用手足爬行,直至力尽晕厥。

强奸妇女被认为是士兵们理所当然的权利,一位父亲要求对一个奸杀他女儿的士兵作公正的制裁,指挥官告诉他,如果那女孩子不对她的贞操如此吝惜,她可能还活着。

尽管杂交盛行,三十年战争期中德意志人口仍然锐减,虽然人口减少是暂时的,而且程度也被夸张,但仍是一场大劫。保守的估计认为,德意志和奥地利境内的人口由2100万降至1350万。卢特朱(von Lützow)伯爵估计波希米亚境内的人口从300万降至80万。1618年,波希米亚境内的3.5万个村落中有2.9万个在三十年战争中变得荒无人烟。神圣罗马帝国全境数以百计的村落变成空无一人。有些地区纵横60英里看不到一个村庄和房屋。1618年,19座图林吉安(Thuringian)村庄中共有房屋1717间,1649年时仅剩下627间,而且很多无人居住。

由于缺乏人力、兽力或种子,或者由于农民不敢保险播下去的种子将来一定会有收获,而使数千亩肥沃的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农产品除供给军队食用之外,剩下的均烧掉以免为敌人所获。很多地方的农民无粮可吃,而捕食躲藏残存的狗、猫、老鼠、橡实、野草,一些死人被发现嘴中留有青草。男人、女人和兀鹰、野狗竞相吞食死马的肉。在亚耳沙斯,人们把吊死的罪犯从绞刑架上拉下吞而食之。莱茵地区,从土中掘出的尸体被当做食物出卖。兹威布鲁肯(Zweibrücken)地方,一位妇人承认吃了她的孩子。运输工具受到严重的破坏,以致无法运有余以济不足,道路因战争而毁坏,沿途又有盗匪之险,再不然就是被逃兵或难民所阻塞。

城镇所遭受的破坏仅次于乡村。很多城镇的人口降到从前的一半。大的城市——马德堡、海德堡、符兹堡、尼斯塔德特(Neustadt)、拜律特——成为废墟。工业因缺少制造者、购买者和交易而衰落,商业萧条,一度非常富有的商人现在以乞食或抢夺为生。自治区宣告破产而拒付债务。财主因为怕债款变成礼物而不愿借钱。除了将军、收税员、高级教士和国王以外,所有的人都为赋税所困。街上的垃圾和腐尸使空气污浊不洁。伤寒、斑疹伤寒、赤痢、坏血病等各种流行病症蔓延在落魄丧胆的人群之中,而且从一个城市传到另一个城市。西班牙军队通过慕尼黑时留下了一场瘟疫,结果在4个月之中夺去了1万条生命。曾使这些城市高贵不群的艺术和文学,此刻也在战火之中憔悴枯萎。

道德和风纪同样崩溃。绝望的宿命论导致野蛮的犬儒哲学。经过一个时代的暴力之后,一切宗教的理想和爱国的情操化为乌有。现在,当他们的主人因争夺收税土地和政治权力而动员时,老百姓们则为饮食或仇恨互斗。某些地方也显示出一些人性的特征:耶稣会教士们收养无家可归的儿童,传教士们要求一切政府停止流血和破坏。“神说这一切终必结束,”一位农民在他的日记里写道,“神说和平会再降临。天上的神送给我们和平。”


·古斯塔夫的英勇事迹(1630—1632)《威斯特伐利亚和约》